车到严宅,林殊文几步下了车,若非罗文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 差点被绊倒。
行至院子最深处的寝屋, 四周静悄悄的, 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林殊文站在门口敲了一下, 里面的人道“进来”, 他便先扶着门框探入半身,慢慢走了进去。
来时匆忙, 落发未束, 步子又急, 光是穿过宅中的几座院子都叫林殊文气息不稳。
严融之椅在榻间翻看账簿,见少年来了,示意他坐到旁边的软榻。
专门收拾出来的榻子,铺着柔软的靠垫,时节还热,都用丝锻裹着背垫,又凉又软,像坐在一团棉花上。
林殊文细细打量,窥见严融之气色还可以,便安了心。
“大夫看过了么?”
严融之道:“偶感风寒,无妨,今日睡醒可有哪里不适。”
林殊文摇头,道:“我还跟莫布去河边捡虾了。”
严融之看着他:“晚上让后厨弄,留下来一起用饭。”
比起往日的问询,今日的严融之直接替少年做了决定。
后厨熬制虾仁瘦肉粥,加了山药和青蔬,入喉浓稠香软。配几道常见的小炒,猪骨萝卜汤,林殊文抿几口唇色润亮,觉得汤味鲜美,还主动盛出一碗递给严融之。
少年进食一向不言不语,羹匙几乎不碰碗,弄不出半分动静。
用过饭严融之还在翻账簿,林殊文踟蹰片刻,道:“严爷不能先歇着,明日再看么?”
严融之合起账簿,笑道:“可以。”
少年一下子哑声,迎上男人投来的眼神,深邃眉眼中的专注让他立刻低头,避开那份令人心悸的感觉。
林殊文支吾道:“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少年很快走出门外,悄悄扭头,瞥见男人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目光,像只被吓住的猫,又惊又羞。
走出院子,林殊文甚至在想,莫不是每一次他离开,严爷都会在身后这样望着自己?
仔细深想,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头就能看见注视自己的这道眼神了。
翌日,林殊文一早喂了鸡鹅,又带鹅去屋后不远的水塘放风,约莫半时辰莫布就来寻他,叫他去宽一些的河岸摸虾。
每逢大雨涨水后的两三日,莫布都爱带着同龄的年轻人把村子周围的所有河岸走一圈,能捡的都捡了,家里留部分吃,其余的等开集了拿去卖。
林殊文打算下午再做簪子,于是叫回在水塘玩水的两只鹅,领回旧屋后锁上大门,背着竹篓跟莫布还有早就等候的年轻人一起出发。
依然是上次掏蜂窝的几个小伙子,还有两个哥儿也来了。
见到林殊文,其中一个小伙子道:“谢谢你上次送的炒花生和冬瓜糖,冬瓜糖我拿去分给小妹和阿娘了,她们很喜欢。”
有了第一次相处,林殊文少些局促谨慎,偶尔掺进众人闲聊的话里。
他们去了距离八宝村最远的一条河,河水比起昨日已经下降过半,浑浊的水面清澈许多,走走停停,很快就能发现落在两岸边的鱼虾。
林殊文扒开一处草丛,把捡起的虾鱼装进篓里,螃蟹和螺单独装另一个篓。
沿整条河走完,林殊文跟两个哥儿都有些累了。他们坐在石头上休息,看着莫布他们下水。
两名哥儿互相推搡几下,左边的郑哥儿说道:“小林先生,我和徐哥儿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林殊文问:“何事?”
又道:“不必说求不求的,若能帮上,我一定帮。”
徐哥儿道:“我们两个想跟你学识字,若能写也好。”
两个哥儿家中有亲戚在外头,老人常常要寄信。因为不识字,得去官驿领信的时候顺便花钱请识字先生给他们念一遍,再把话带给老人。
一来二去,非但不方便,还得花钱。
他们跟林殊文接触过两次,发现他只是性子安静,并非不好相与的人,所以壮着胆子有了方才的请求。
徐哥儿道:“我跟郑哥儿不会白白向你学识字的。”
去私塾念书要花的钱太多,且他们还过了年纪,想学几个字都没有条件。曾经徐哥儿找过杏花村的冯先生,但对方心气高傲,说什么都不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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