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牙间的毒囊被咬破,剧毒灼烧喉咙、内脏,转瞬间,这汉子就投入了地狱阎罗的怀抱。没能阻止人自杀,景氏兄弟脸色也十分难看,但这事发生得突然,而且就在大街上,旁边围观的人不知有多少,想要将事情压下去已不可能。怕死退出去好远,又因着好奇使劲儿围观的百姓指着洛云升嘀嘀咕咕,“哎呀,那就是靖安王新娶的男妻呀?倒是好看的嘞,就是不知做了什么招人恨的事,要人当街来杀他。”“男妻?两个男的睡一个被窝,不合天理,怪不得招人恨呢!”好事者知他男妻的身份,便觉得事事都错在他身上,谣言甚至都不要谁特意引导就甚嚣尘上了,“刚才那一刀子,他是不是故意拿那小姑娘去挡的啊?”“嗨呀,那比猫大点儿的小孩儿抱在他手里,可说不准呢。”洛云升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又吐出来,反复几次才把丢掉的魂找回来。他看着围观的众人,看身旁汉子青紫的尸体,想:既然这也是个稀烂恶臭的世界,便要将它统统捣烂才畅快!许是洛云升面上的表情太过难看,景行心惊之余下意识想把果果的尸体从他手上接过来,怕他再受刺激。可景行刚伸出手,洛云升就侧身避开,冷声命令道:“你,派人跟着街对面的雅沁轩二楼戴黑色头冠、穿深绿色长袍,鼻子左边长一颗小痣男人,把他和他的同伙抓回王府。若抓不到……”洛云升的态度太过笃定,言语间那仿若屹立于风云之巅、俯瞰众生的上位者姿态极具威势,叫景行不得不按他说的去做——左右不过是抓几个人,先拿下再说。景行打了几个暗号,吩咐另外几个从未曾露面的暗卫速去抓人。 静安王刚娶进门的男妻头一次出门就遇着这般大事,王府的反应可谓神速,半炷香不到的功夫,二十几个侍卫行列肃穆,犹如铜墙铁壁般拱卫着容渊赶到现场。围观的百姓见王府来人,或躬身顿首或远远退去,给这恶名昭彰的靖安王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隔着十几米远,容渊掀开车帘,远远看着孤身站在街头的洛云升,看他抱着冰冷的尸体僵立在路中间,恍惚间,他仿佛也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雍华宫,母妃被活活勒死,而他除了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以外什么都做不了。马车窗沿规律性地响了三声,容渊回过神来,暗卫低声告知已按照王妃的吩咐抓了四个疑犯押回府里待审。
容渊淡淡“嗯”了一声,深深看了眼洛云升,掀帘下车。骨节分明的大手揽住洛云升的肩膀,常年抓握武器的有力指节微微内扣,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如其分地向洛云升宣告容渊此人的存在。“上车吧,你要抓的人已经在押回去的路上了,回去任由你怎么审。”洛云升听见他的声音却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容渊劝了两句无果,便按着他的肩膀把人半按进怀里,手抚过僵直的脊背,从上往下,一遍又一遍,像安慰应激的猫儿,在他耳边低语:“怎么这么倔啊?真跟只猫似的,你其实是保佑小孩儿的鬼神是不是?就只对孩子好,像我这样的就丝毫讨不得你喜欢?”洛云升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反驳他,但言语苍白,人命已陨,说什么都无用。“不喜欢不要紧,”容渊用了些力拍了拍洛云升的后心,像是要给他补足勇气,“讨厌的人全都消失不就开心了吗?”容渊理所当然说着叫人毛骨悚然的话,丝毫不觉自己也可能在洛云升的“厌恶名册”里。“早一时回府,早一时探明真相,我们回去,好不好?”末了,这从来尖牙利嘴不说软话的人,还特意用了哄孩子的语气发问,若是旁人听到定会震惊原来凶恶如靖安王也会温柔对人的。但软话和低姿态不能打动洛云升,对于一个在pua里长大,成年后经历过漫长心理治疗的人,他只会反唇相讥,“把人比作宠物,王爷是自觉很高贵吗?”说完,他转身抱着果果上了马车,只留给容渊一个清冷决然的背影。看这冷心无情的人,容渊心下竟生出几分无可奈何——还真是软硬不吃,叫人无从下手。继而,他又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好像从来都只有他指桑骂槐气得别人说不出话来,如今这是遇见了克星,叫他也领教了一番无语的气闷。心中的胜负欲被骤然激起,容渊不由分说地掀帘上了马车,跃跃欲试地想和洛云升一分高下。但后者现在丝毫没有应付他的心情。容渊刚上马车还没坐稳,洛云升用那冷如寒冰的声音告知他:“王府有内鬼,洛云升不是自杀,他是被逼自戕,这具身躯恐有些把柄抓在你的敌人手中,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洛家的某位小姐,‘我’的某个妹妹,王爷,且仔细斟酌吧。”洛云升一句话透露了众多信息,纵横交错的线索浇灭了容渊高扬的胜负欲,靖安王脸色一变,顷刻间理智占了上风。他信洛云升的鬼神之能,因此也信他的话。前世他因为愤怒不甘一夜未踏足喜房,不知“洛云升”早已自戕,但天还没亮消息就已传到了宫中,执笔太监亲自带着加盖了三省印章的圣旨闯入王府,以一个暴虐杀妻的罪名逼迫他交出了半份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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