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九重冠冕之后,帝王的神色莫辨,秦昭却已经泪眼涟涟,像是离家许久的女儿一般扑上去哭诉思乡之情。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
容华公主退敌有功,赐封地,食邑阳信,赏黄金万两。
其下诸军将领,加官进爵,各有赏赐。
轮到豆蔻时,却犯了难。本朝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自然没有为女子设立的官职。若是赐婚,人人皆知她是女奴出身,配不上几位正当青壮年的皇子,好在她与逍遥王世子有过一段情缘,如今身份也还算般配。
“民女豆蔻,护卫公主有功,封为郡主,赐婚逍遥世子李迢。”
李迢呼吸一滞,像是根本想不到天大的馅饼会掉在自己头上一般,几乎下意识看向豆蔻……她却没有看向自己。
挺直的脊梁,平静的表情。她一身骑装跪在那里,如同一柄立着的剑。
风沙苦寒让她的皮肤不再光滑细腻,却依旧白皙。比起过去的柔婉,她身上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也许是运筹帷幄的镇定,也许是身为将军的自信从容……
她曾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她曾率军征战无往不利。
这份功劳,被“赐婚”二字轻飘飘抹去。秦昭面露犹疑,很快便了然,这不仅是对豆蔻的封赏,也是对她的敲打。
——剪除羽翼,困于囚笼。夺嫡之争,你一个公主,没有入场的资格。
豆蔻俯身,磕头谢恩。
出宫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
李迢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拦下她,豆蔻的步子太快,一路追赶,早已让他气喘吁吁。
“今日赐婚我也没有料到,但我是真心想娶你……”
他扯住豆蔻的手,似是觉得不妥,又缓缓收了回来。迎着女子沉静的目光,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开任她赏玩。
“三聘九礼,十里红妆,该有的都会有,等你嫁入王府,我绝不纳妾,一心一意……豆蔻?”
豆蔻抬起手,仰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像是安抚一只急着被主人肯定的小狗。
“嗯,我知道。”
李迢算得上是良配吗?或许算吧,他确实深爱自己,即便这个少年一开始跋扈顽劣,然而如今却有几分君子风度。少年风流的逍遥世子,生得一副好皮相,家世也不错……
可她就只有这一种选择吗?
恍惚间,她想起许多年前秋若水的叩问,以及她的回答。
为妻为妾,都是任人宰割的命,她不要。
“今日,方便我登门拜访王妃吗?”
李迢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答应,甚至微微脸红——她这么快就打算见未来的婆母?
马车停在逍遥王府门口。
隔着一道屏风,豆蔻终于见到逍遥王妃其人。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一身缟素,眉宇间化不开的愁怨,看见豆蔻,也不过微微抬了下眼皮,手中佛珠缓缓转动。
一个儿子被杀,一个儿子被俘。
仇与怨,横亘在这对准婆媳之间。
豆蔻恍若不知,
“夫人,如密信所言,我已将世子殿下带回长安,秋毫未犯。”
路上几日,李迢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倒是无恙。
“随密信寄来的,只有一半虎符。如今完璧归赵,请夫人取出剩余的那一半虎符吧。”
她语气恭顺诚恳,手却隐隐按在腰间。
逍遥王妃语气一凛,
“若我不给你,又如何?这里是天子脚下,只消我喊一身,就会有卫兵将你捉拿按下!”
这是要再讨价还价一次了。
豆蔻噙起笑意,有些无辜地看向李迢。李迢后知后觉,赶紧帮她说起话来。
“母亲,你就给她吧……”
……
明争暗斗的交锋被打断,啪的一声,半枚虎符砸在了李迢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公主绝非兔死狗烹之辈,夫人放心,事成后是从龙之功,即便不能成事,我也会咬死这枚虎符是偷来的,绝不牵扯到逍遥王府。”
“滚!”
豆蔻笑眯眯地出门了。
李迢赶紧也追了上去。
“你去哪?”
豆蔻隔着衣袖,抚摸着那块虎符。
大皇子秦晔与公主秦昭一母同胞,为皇后所生,可惜双腿有疾,无力夺嫡。
二皇子秦晖素有才名,母家是清流文官,支持者颇多,被立为太子。
三皇子秦晓骑射一绝,被赐予陛下曾用过的黄金甲,死于暗七和豆蔻的刺杀。
六皇子年纪最小,最像陛下,很得圣宠。假以时日,也会是劲敌。
“你不是知道吗?”
李迢哑然无言。他当然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也知道她在利用自己。她绝不会甘于被困区区逍遥王府,就连皇宫,她也看不上。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