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阔别,今朝重逢,得遇故人,沐夜心有余悸之余,深觉此身尽如飘萍,竟也有幸在浮沉世间寻得一处归去之所。
此处名为无明宗,苏星文。
苏星文说苏九承载了太多苦痛,他一己承受已经足够了,不要再累及旁人。但沐夜还是像从前一样,执着地唤他苏九,唤他九哥。沐夜说苏九的时光里有小彤,有沐安……也有他,但苏星文的时光里只有一片荒芜。大抵是很孤独的。
沐夜十年来总是不得安寝,除却在梦中与死去的沐安与小彤、还有苏九相遇,不然,总是被梦魇惊醒。十年里,他总是不时地想起那年身后黑压压的、吞噬了苏九的天坑。他很累了,想去见苏九,又惊悸于故人相望无言的场面,害怕苏九满眼的失望与怨恨……明明少年时轻妄自大,幻想着做世间激浊扬清的救世主的。苏九对权力绝望了,那么他来和这权力斗一斗吧,至少——
再在黄泉路上再见的时候,面对苏九的目光的时候,他不会那样深觉辜负。
当然,谈及黄泉路已然显得太过虚无,毕竟苏九——苏星文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沐夜自认自己的前半生纸醉金迷,后半生飘零冷落,无一处得为归乡之所,最后还是回到这个埋葬沐安与苏彤的枯骨、埋葬着“苏九”的关中,以此为家。
这里是他的欢愉,他的悲难,他的孤苦,是十载伶仃后的安处。
十个春秋,江潭摇落一如往昔。沐夜推开房门,拂了拂桌上摆着的不知名野花,动作一顿,转身看向苏星文。苏星文轻咳一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是姚倦……”
是否是姚倦的手笔已经不太重要,沐夜了然似的“哦”了一声,又像想起什么,随口说了一句:“苏九,你还是搬回来住罢。”
他的心思很单纯,总不能他已经回到江潭摇落了,还要与苏星文分居两地,自然是还像从前一样才好。
不过夜里他就后悔起来了。
十七岁的时候如何在这张床上贪欢,十年后苏星文也不会放过他,每次他下定决心要义正辞严拒绝苏星文的时候,总是被那双盈满月辉的眼眸迷得神魂颠倒,下回便完全忘却这回事了。
十年太漫长,漫长到他愿意纵容这些无伤大雅的恣情。虽然这里面应当不包括纵容苏九的恶趣味。
从前他这南疆沐王府的挂名世子的名头人尽皆知,他自知自己也是没有半点南疆人的风情,然而这桩桩件件的都比不上一句千金难买我乐意。苏星文是一个异常执着的人,很乐于看不同的他。
不知是哪个人间客说道的道理,看来浅显,令他深以为然,若要爱人,总是要保持着最后一点的神秘感,也须得有能经走岁月的耐心,沐夜不知那道理是否尽然如此——就像对待精心养护的一株花树草木一般爱人也要精心尽心。于是他便也全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以至于苏星文将他摁在怀里,他在晕头转向的亲吻里没能恍悟出苏星文的别有用心;直到苏星文在床边的小柜里摸出几环声响清脆的银饰来,他才迟钝地觉察几分不对劲的气氛来。不过他的脑子仍然没能从接吻带来的愉悦感中脱离,自然也没能联想到这叮叮当当的饰品的妙用。
但他有疑惑。
苏星文取了两环银饰套在他的脚踝上,假装看不见他的疑惑,沐夜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为他找了个说辞:总归只是一些床笫之间的情趣,偶尔一次……偶尔。
当然,苏星文最后还是解释了他的疑问。
原来还是那江湖侠气的少侠送来的东西,说是到南疆去游玩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南疆的大节日,流连在香车美人之间也不忘他这旧友,这不才送了些当地的银饰来,美其名曰替他瞧过了南疆风物。
贴心得让沐夜无语凝噎。
“等……等等。”
这实在有些怪异,沐夜忍不住想拒绝:“这是节日里才用得上的东西,怎么能……”
他的言下之意是眼不见心不烦,最好以后也别叫他瞧见才最好,然而苏星文——不知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还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一面将他欺压在怀里,一面急切地吻他的唇、吻他的眼睛,最后吻在他的耳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要给别人看。”
沐夜觉得好笑,但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种要求他又没法拒绝。他便像昏了头的国君受了貌美妖妃的蛊惑,被温柔小意的枕头风吹得晕头转向的同时,继续被套上环佩叮当的饰物。待苏星文攥着他的脚踝把他的腿抬高的时候,他的发冠已经完全不知往何处去了,墨色的长发铺散在榻上,原本落在脸边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卷发也被打湿,凌乱地贴在颊上。他看向苏星文的眼睛在不知不觉里变成了幽湛的湖水,大抵只需要轻轻搅动一下,便能泛起翻覆不断的涟漪。悬在空中的银饰碰出轻巧的靡靡之音,苏星文亲自涉水,将这潭湖水搅动得滚烫,止不住地翻涌出细浪。
苏星文看向他的时候目色总是很温和,并不如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会拒人千里之外,也不如旁人对他的评价,是个生人勿近的人。但果真是温和的吗?若是问及沐夜,他只会说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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