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重逢,喜中带悲。
于公于私来说,李治是真心希望李钦载能平平安安活着,最好活到八十岁。
李钦载对大唐太重要了,这些年他已不知不觉改变了大唐的战略格局。
从他手里发明的火药火器,还有番薯粮种,给了李治极大的自信,所以李治才有了睁眼看世界的底气,也有了征服这个世界的雄心。
当初高句丽战场上,李钦载受重伤的军报传到长安,李治后悔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
如此重要的人才,实在不应该答应他领军出征,战场的胜负不过是一时,可对李治来说,如果失去了李钦载这个人才,大唐未来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对整个国家未来百年战略来说,高句丽战场的胜负已渺小得不值一提,让李钦载上战场明显是个错误的决定,亏血本了。
幸好,李钦载活着回来了,尽管伤势未愈,尽管身体虚弱,但他终究回到了安全的长安城,养好伤之后,能够继续为大唐发光发热。
谁都不知道,对于李钦载的归来,李治心中有多庆幸。
太医很快被召进安仁殿,三根手指搭在李钦载的脉搏上,捋须阖眼半晌,又问了金达妍开药的方子。
最后太医缓缓道:“李县公内伤颇重,但治疗得当,药方开得极妙,必是出自名医之手,将养些日,可见大好。”
武后低声道:“不知李县公要养歇多久,是否要调整药方?”
太医摇头道:“不必调整了,那位名医的方子已是最佳,后面的药方也有过调整,臣若改了她的药方,反而弄巧成拙。”
“以李县公如今的伤势,约莫还要调养三月左右,可与常人无异。”
“幸好李县公年轻力壮,又不愁名贵药材和合理吃食,恢复起来比旁人自然要快一些。”
李治欣喜笑道:“甚好,朕就等着景初大好起来,朕再与你痛快饮酒吃肉。”
太医飞快瞥了瞥二人,低声道:“陛下,恕臣冒昧,陛下的旧疾和李县公的伤势,二位都不应饮酒吃肉,身体大好也尽量避免,饮食当以清澹少荤少油盐为主……”
李治不高兴了:“你果然很冒昧,朕饮酒吃肉还要被别人管吗?活着有甚意思?”
李钦载急忙道:“陛下,听大夫的,听大夫的……臣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得到了一条宝贵的人生经验,那就是,任你帝王将相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权势再显赫的人物,都别跟大夫过不去。”
这倒确实是他的人生经验,当初李勣受了重伤,也要嘱咐李钦载对金达妍客气点儿,人家的老命还拿捏在她手上。
李钦载受了重伤也是如此,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金达妍把他摆成各种姿势,既兴奋又羞耻……
李治闻言觉得有理,悻悻一哼。
“从今以后朕与景初对酌,一人一碗白粥,是汉子就一口干了,行不行?”
太医咧了咧嘴:“只要不烫嘴……臣觉得行!”
李钦载斜眼瞥着太医,难怪太医是高危职业,动辄就掉脑袋,有时候还赠送一个帝王豪华全家套餐,就冲这句话,换个脾气暴躁点的昏君,这会儿太医家该搭灵堂了。
幸好李治不是昏君,只是没好气瞪了太医一眼,不耐烦地挥手令他滚蛋。
少了外人,李治缓缓道:“高句丽军报朕都看了,乌骨城外一战,契必何力对此战评价颇高,他说景初破了高句丽的最后一步险棋,从此王师后顾无忧,可长驱直入,合围平壤。”
“景初这一战,委实惊天动地,令全军敬重,若非你和麾下五千将士拼死抵抗,后果不堪设想,契必何力说,这一战说是定鼎东征乾坤一战也不过分。”
李钦载急忙道:“契必大将军谬赞了,没那么夸张,臣只是挡住了一支异族骑兵而已。”
李治叹道:“五千步军对两万骑兵,怎能轻言‘而已’?你们都是拿命在拼啊,战后仅只活了百余人,朕虽未亲眼得见,亦知此战是多么的惨烈。”
“尤其是景初你,万劫不复的绝境之地,你仍坚守抵抗,不降不退,忠勇气节,苍天可鉴,朕见军报后五内俱焚,恨不得……”
李治语声又哽咽了,拍了拍他的肩,扭头擦了一把眼眶。
武后也深深叹道:“时穷方见节骨,景初,你是真正的大唐忠臣,本宫亦不得不对你说一个‘服’字。”
李钦载笑道:“陛下,皇后,君臣重逢本是喜事,何必搞得这般凄风惨雨?臣还活着,便是老天垂怜,是喜事,当贺之。”
李治吸了吸鼻子,道:“没错,是喜事,当贺之。景初,回府后你便好生养歇,快快把身子养好,朕还要重用你,莫让朕等太久。”
李钦载小心地道:“呃,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但……臣暂时不想上战场了……臣没您想象的那么英勇无畏,臣其实还是很怕死的。”
“以后能不让臣上战场,尽量别让臣上,臣答应了妻儿,在不断气的前提下,顺顺利利活到八十岁再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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