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同程望江有关的情事都锈蚀在清晨的雨中,云郊又怎会不知道时间不会回溯这样最浅显的道理。可他本性如此,容易太执着地爱一个人,实在陷得太深,幻想被翻来覆去地咀嚼,榨出现实的苦汁,已变得干涩噎嗓,却还是他心中仰望的珍宝。
好在云姝闯进来了。
昨晚和云郊分开后,云姝想着许多事,哭得一夜未眠,此刻她披头散发地来见云郊,眼皮红肿得上下一合,就拼出两轮泛着血丝的圆月。
这样的云姝让云郊立刻忘记了什么程望江,急急地坐起身,只想着要下床搀扶自己的妹妹。
云姝却比他更快一些,上前将他按回床上,又低下头取出一个金绣桂花的素缎荷包,声音和双手一并抖着,告诉云郊:“你……哥哥,我攒了些钱,不多,但我还有爹爹给的金项链和戒指,也都放在这里了。哥哥,你拿了这些,就往西边逃——”
“姝姝,你想做什么?”
出乎云姝的意料,总是温柔地听她把话说完的哥哥居然第一次打断了她,哥哥脸上的表情也让她觉得陌生,紧绷的嘴唇、压低的眉毛,分明是生气的人才有的模样。
云姝才不信云郊会生气,她知道他是这世界上最没脾气的人。在云郊沉默的注视里,云姝突然感到一种献身的自由与平静,她移开目光,继续说:“我要嫁给程见山。哥哥,爹爹还没有来,你快走——”
“姝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明明就不愿意嫁人!你人聪明,书念得多么好,总告诉我想当医师治病救人,你已经能够去留洋了,为什么还要为了我放弃!”
云姝深知嫁给程见山这种坏人——哪怕只是嫁人,完全是一样前途的葬送,却不想云郊要发这么大的火,明明她是为了他着想。
心里一委屈,云姝不免也拔高了声调:“因为你是我的哥哥!我想做的事,难道你不想做吗?我不愿做的事,让你替我做你就毫无怨言吗?你就能够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吗?你不知道这些事有多么过分吗!”
窗外的雨下得比云姝来时要大了些,云也愈发厚重,攒动着堆叠在窗外。房间里暗下去了,昏沉沉的,让云姝想到昨晚。
昨晚,她想了一夜,反反复复地打碎在一个和平环境里学习知识的美梦,将自己的心割得滴血,终于不再逃避。
可是,发完那通火,她的身心突然一并的冷了下去。
哥哥,是怎么知道她该去留洋——不,是逃亡,他们再也不会回到故土一次了——的?
明明她和爹爹一直告诉哥哥说是要去旅游,而旅游分明是逃亡的反面,旅游的人,是有根的,是要回家团聚的。
这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云姝却一直以为云郊相信了,因为云郊自小就是这样顺从,从来不会有一句为自己抗争的话,连怀疑的注视都不曾有过。
那么,说出“留洋”的时候,云郊究竟都想了些什么?如果他并不傻,而是什么都知道呢?就比如,他从未被当作一个人对待……这样的话,这漫长压抑的十来年,对他就太残忍了。
她宁愿他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爹爹口中的“蠢货”。
如此想着,云姝又去看云郊,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希望云郊的眼神不是陌生的锐利,而是向来的温和与愚笨,好让她的余生都不要陷入迟来的后悔中。
云姝为自己想法之卑劣而恶心,却不想她的哥哥是个多好的哥哥,竟迎合了妹妹的期望,目光又恢复到无知的清明中。
和表情逐渐难看的云姝对视,云郊努力扯起一个微笑让她安心,然后很慢很慢地继续说:“我没关系的,姝姝,你是我的妹妹呀。我们,是家人。我做这些,不只是为了你,还为了爹爹。爹爹养了我十九年,我……很笨,什么都做不好,难得有个能报答他的机会,我好开心。不过分的,不过分的……”
说到最后,云郊一直在重复“不过分的”,好像是也要把自己给说服了。云姝听着,恶心裹挟着无力翻涌而上,好在云郊的话让她如找到救命稻草般,找到第三个坏人:“我恨爹爹,他早该拒绝程见山的——我去求求他,求他解除婚约!总还来得及,爹爹从来不会拒绝我的!”
云姝被云义康宠上了天,素来遇不到什么难处,以为自己想出了个什么都好、只是太迟的办法,懊悔得立刻转身就要去找云义康作最后的挣扎,却又被云郊拉住手,一个踉跄跌进他的怀里。
“姝姝,不要恨爹爹、也不要让爹爹再为难了,你该走了……不,再让我抱抱你吧。姝姝,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实在不行,等你们去那边了,你写信告诉我你的住址,我如果在程家过得不好,一收到你的信,就去找你,好不好?我们拉钩,我不会骗姝姝你的。”
坐在云郊的怀里,尘埃落定的巨大悲哀之外,云姝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裹着她,蒸出圆月的眼泪,叫她贪恋。
可这温暖到底和云郊一样单薄,在她止住泪前要拉钩前,就被云义康扯破了。
进到云郊房间前,云义康便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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