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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宜睡(5 / 8)

城头上,我的皮,你要剥下来盛满谷粟丢给饥民……”郭嘉被扯着头发抬起脸来,显然还没清醒,背书一样脱口往下顺完了这句话,才发现被噎住的贾诩脸色更阴沉了,他颇为无辜地冲着贾诩眨眼睛,明晃晃的月光底下,依稀还能辨认出蜜一样的金棕色:“别生气呀。这不是在给你出主意么……”他尽力一抓,捉住垂下深紫色的衣摆,把额头贴着贾诩的小腹,手指慢慢契进贾诩的指缝,轻轻晃了晃。

“没用。睡够了就滚起来,我的腿要被你压断了。”

郭嘉没看他,但是知道他肯定是又抿着嘴,那点唇珠藏得看不见,特别……

特别漂亮。

没有人再说话。昏昏沉沉,夜风浮动,这是第八年春夜。

郭嘉睡熟了。

一服茶水,要滚滚地煎热,有细小的沸泡而不溢,是很耗费工夫的。很少有人知道郭嘉有这样的手艺,他志不在此,却很擅长打发时间,前提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有人理会他,所以但凡贾诩在侧,他就一刻也静不下来,站着头晕坐着腰痛,歪缠的功夫炉火纯青,无非是欺负贾诩新来辟雍不知道郭奉孝的险恶,性格又老实听话,格外“照顾”他些。今天敢骗他甜汤兑酒,明天就敢央求他抄抄课业,一来二去,竟然也混得相熟,当然,是郭嘉单方面和贾诩熟,毕竟贾诩来的第一天就撞见郭嘉被吊在正厅的大梁上,来来往往的学生笑着和郭嘉打招呼,学长,又“让子曰”啦?郭嘉也笑着招呼回去,说,这回是“被书云”了,绳索一荡一荡,好像个怪异的秋千。

贾诩从他身后路过。

他本来没打算转来的。贾诩千里迢迢赶到辟雍,中间又加了场死里逃生,安顿完行李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他还要拜会师长,还要清理舍监,还要更递关牒,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他埋着头,抱书几步跨过,就快穿过大厅时,郭嘉好像醒了,垂着眼四下扫了一圈,也不知看见贾诩没有,挣扎着,很清楚地叫了一声,阿和。

“你在叫我?”贾诩站住,循着喊声抬头,郭嘉的两手被人高高缚在头顶,只有脚尖堪堪挨在地面上,半截袖子都是灰,可谓是活像也遇见了山匪。贾诩擅长观人,他一眼就知道这通身的脏衣裳都是最软和轻便的罗绮,颜色花样也和方才见过的学生不同,看来此人不单甚为放诞,还必定爱美。能容他这样行事,那他必然出身士族,还很得长辈庇持,该是个精米白面养出来的小郎君。这样人物被吊起示众,可见辟雍治学之谨严,贾诩心下一肃,愈发端正起来,生怕有什么不如人,或者犯错被挂上去成了郭奉孝第二。事后郭嘉也曾在广陵的月夜把这件事当笑话听,大呼可惜不能亲见贾诩被吊在梁下,急匆匆又饮一杯。谁都没有提起辟雍学宫的大火,酒被烫热了,难得不寒人心,贾诩端着杯慢慢地呷。和郭嘉不一样,他不是那种滥饮的喝法,郭嘉喝酒绝不就饼饵果子,冷冰冰的劣酒灌下去,只求速醉,活该短命,反正不论喝一杯还是喝十斗,他都是这样醺醺然面色晕红的醉态,像朵开到了时候的花,将落未落,暮气沉沉地压在枝头,让人心烦。

贾诩此生从没见过被这样松的绳索绑起来的人。在西凉,奉孝应被拖在马后磨得筋削骨损,他一字一句地说,广陵的月亮朦胧昏黄,照得人也温柔:等我尽了兴就用马踩死你,放心,不会太痛的。我要把你和那个广陵王挫骨扬灰,然后……埋在一起……你,我,所有人……奉孝?郭奉孝!

两个人都有些醉了,郭嘉又挂在他肩上,嘴唇凑到他脖颈边,呼出的热气酒气全往人家领子里招呼,一边笑,一边荒腔走板地打拍子哼哼,贾诩依稀能听出来那是《葛生》,可惜没一个音在调上,实在聒噪。他凑上去,踩进琥珀色的河流,像匹饮水的马驹似的把嘴唇贴近,不懂得什么别的技巧,横冲直撞的掐着郭嘉的后脖颈只管亲,被打断的歌声全嚼碎在唇齿间。贾诩自谓尽心尽力胡乱衔了半晌,郭嘉却没有一点动静,呼吸都是轻飘飘的,安静得贾诩都要以为他是昏过去了,面红耳赤,恶狠狠地扯着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却见郭嘉的嘴角磕破了个小口子,他舔着那点伤,好像才从乱梦中醒来一样,说,阿和,你再亲一下。

月光朗照,照得一双藏在烟缭雾绕下的多情眼也有了些神采,盈盈闪着泪光。贾诩尝到了酒味,苦涩辛辣的气味冲得他攒着眉,恨恨的,扯着郭嘉的长发把他往面前按,若非郭嘉及时偏过头,必然是要撞上的,他扶着贾诩的肩膀笑得停不下来,亲昵地用鼻尖去蹭贾诩,也像什么床笫之事上的畜牲野物,全然不知道害羞,张口去舔贾诩的嘴唇,轻柔地含着,温情款款地抿咬,舌尖发烫——贾诩不想再看,紧闭着眼,被钻进了齿关,只觉得昏昏陶陶,口中一股子说不明白的甜味,忍不住要去尝,糊涂着就被裹住了,这牵引全然无法抗拒,舌根钝痛,舌尖却隐隐发麻,连意识都不太清楚。

他知道郭嘉的手指搭在他的脖颈上。久病之人的手,青紫的血管缠着几截瘦嶙嶙的骨头,不消挣扎,只需要轻轻的一挥,就像扯落的花藤一样倒下去了。他感受着那只手,干燥的掌心,指节,细微的茧子,渐渐喘不上气,嘶声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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