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蹲在地上吃花生米,逗一只野狗。狗通身乌黑的毛,郑新亭只能看见一双发亮的眼睛。它呜呜叫,摇尾乞怜,用头蹭郑知着的腿。
郑知着看着小黑狗,又回头看郑新亭,恳求道:“小叔,能不能带它回家?”
“行。”郑新亭还在想事,随口答应。
郑知着兴奋地去抱狗,狗饿狠了,向郑知着索食,郑知着没带吃的,只有口袋里的一把炒豆子。黑狗嚼得津津有味,郑知着摸它的脑袋,又拍它翘起的屁股,嘴里哼哼起来。
郑知着话多,不说话也要发出点声音,知了就是这么被叫出来的。可郑新亭不嫌郑知着烦,毕竟自己没什么朋友,在这样年轻的时刻,他经常感到寂寞,而郑知着在,日子就热闹了。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郑知着唱着歌,声调高亢,他怀里的黑狗通一声弹出去,迅速跑开,朝郑知着大叫。
“煤炭狗,你是不是嫌我唱得难听?”郑知着叉着腰,胸膛鼓起,跟狗生气。
狗以狂吠回应他,郑知着火气上来,喉咙底发出康康的响声,像是炮弹发射。
黑狗被吓坏了,一双玻璃似的亮眼睛滴溜溜转,转过头,眼白上翻,差点厥过去。
郑知着猫着腰,一把将狗逮住。他拎起黑狗耳朵,义正言辞地教训它。
郑新亭看着郑知着笑:“你跟小狗还吵架啊?”
“不打架,你教过我的。”
“知了,你怕打架吗?”郑新亭又想起六甲桥下那一场流血的战争,是充满无畏与勇气的所谓青春。
“怕啊。”郑知着认真地回答,“我看到秉德哥跟一个男的在码头打架,脚都被砍断了,他的骨头很白,流了好多的血。”
郑知着说到这里不禁去模仿秉德当时的惨状,面目狰狞,疯狂吼叫,手捂住腿,拼命抽搐。接着,郑知着演不出来了,摸摸自己的脑袋,感慨道:“好危险哦!”
“不能打架的。”他又强调。
“那如果以后有人找你打架呢?”郑新亭问。
郑知着抬起下巴,得意地说:“大家都可喜欢我了,没人会找我打架。”
郑新亭笑了:“要是我找你打架呢?”
“那我就认输。”郑知着的眼神被月光照亮,像六甲码头流过的蛟江水。
郑新亭忽然觉得,自己那些为人所不耻的懦弱,对争斗的胆怯,以及隐秘的惶恐与迷失,在这一刻被完全宽容了。他备感慰藉,握住郑知着的手。
郑知着继续唱歌,狗往前飞奔,它太黑,迅速在夜中消失。郑知着拉着郑新亭追上去,汪汪叫了两声,又喊:“烧焦。”
郑新亭反应过来,这是郑知着给狗取的名字。
烧焦终于在路口停下,只听见它腹中轰隆作响,墙角立即产生一泡新鲜狗屎。郑新亭想,完蛋,狗吃多了豆子,有的闹腾。
果然,这晚两人都没睡好。凌晨五点多,嘭一声炸醒了郑知着,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急忙摇撼郑新亭的手臂:“小叔,打炮了。”
“啊?”郑新亭肩膀一紧,汗衫被揪住了,郑知着几乎是把他拎起来的。
外头下雨了,郑新亭就这么光屁股被郑知着胁迫着去院里看情况。天亮成墨蓝色,郑新亭看见黑漆漆的烧焦正沉着屁股蹲在树底下拉稀。
郑新亭转头就进屋,只穿着条短裤就在郑知着面前晃过去。郑知着得知真相后就不怕了,单是盯着他小叔的屁股看。
“干嘛,耍流氓啊?”郑新亭敲了下郑知着的脑袋,郑知着拉住他的手,眼神脉脉含情。
郑新亭察觉这氛围诡异,想后退,却被郑知着扯了回来。雪白的指头抠住裤腰,往里探进两寸。郑新亭心里慌了一跳,正要推开,郑知着突然说:“小叔,你的内裤真好看,能不能给我也买一条。”
“哦,好啊——”郑新亭不知怎的,脸有些发烫。郑知着还在盯着他的内裤看,这是毕银送的,蛟江城里正流行的尖货,三角,紧身,完美地勾勒出那玩意儿的形状。
郑新亭觉得尴尬,脸红了。他打开郑知着的手,转身进卧室。
郑新亭不愿提这事,他年纪轻轻就患有隐疾是丢脸的。人家怎么看他,二十四岁,正是血性有力的黄金时代,但他那东西是冰凉乏软的一坨,看见再漂亮的女人都没点知觉,郑新亭简直恨死了。
郑知着当然不懂,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了解,更何况郑新亭那难言的痛楚。
郑知着跟着郑新亭回床上去,郑新亭被他这么一闹再也睡不着了。而郑知着得到应允,郑新亭承诺会买一条非常漂亮的三角短裤送给他就满足地入梦了。
郑新亭上班前叫郑知着,郑知着没睡醒,脾气暴躁,哼哼着胡乱蹬腿:“不起不起。”
“那我走了,你别乱跑。”郑新亭嘱咐,“记得吃蛋炒饭,在菜罩子底下。”
郑知着点头,眼睛却还是闭着,迷迷糊糊地应:“嗯,吃菜罩子炒饭,在狗蛋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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