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四年,还是五年?六年?金裕的变化太大,李煦桃甚至不清楚应该坐哪趟公交车能到家,好在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跑了许多年头的老行家,拍着胸膛讲金裕大小的路都清楚。
“好老的村了,老妹是来走亲戚?”
“嗯…很久没见了。”
李煦桃含糊应下一声,事实上,她不知该不该认这个所谓的亲戚为“父亲”,便沉默地将头移向窗外,手指死死扣紧皮包的挎带。
接到金裕派出所电话的时候,李煦桃正对着丈夫衣领侧夹着的,不同于她发色和卷曲程度的长发发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李煦桃将这根头发捻进塑料袋里,从陌生的女士香水、口红印,到长卷发,不停出现在丈夫正常工作交际中不应该出现的位置,就像一些单独朝向她的蠢蠢欲动的挑衅,其中蛰伏的浓浓恶意,来自一个女人。
民警把电话拨过来时,李煦桃刚擦完眼泪,眼睛有些红红的,她接起电话,轻轻地喂了一声。
“您好,请问您是李煦桃女士吗?您的父亲李北成目前在xx路xx派出所,我们看他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且不认得回家的路了,您可以来接一下他吗?”
“我…我不在金裕,我太远了,您…我没有能联系的人。”
独居老人走丢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民警答应将李北成送回他现在的居住地址,末了还劝了几句。
“为人子女,应该多回家看看。”
李煦桃没应,只是道谢后把电话一挂。
丈夫回来时,屋里黑漆漆的,他打开客厅灯进房,才发现沙发里坐了个李煦桃,耷着个头,见他回来也没动静。
“在家怎么不出声,吓我一跳。”习惯性地抱怨,丈夫扭头去餐厅,桌面空空如也,他皱起眉,再去看厨房,冷冰冰的,今晚没开过火。“搞什么,你一天到晚在家当弥勒佛呢,饭也不做了?”
“我要回一趟老家,”似是才梦醒,李煦桃迟迟地出声,没搭理丈夫的责问,只是将散乱的发绕到耳后,起身。“这几天你自己做饭,要不就点外卖,或者去你妈家吃。”
和丈夫错过肩膀的时候,她听见丈夫口中毫不遮掩的厌弃。
“就那么个爹,有什么好回去的。”
是啊,有什么好回去的。
李煦桃把门关紧,怔怔地站了一会,她和丈夫分房睡很久了,不必给他留什么门。与其说是因为那通电话担心要回去看看,不如说是为了躲避她的枕边人。
结婚十数年,李煦桃没办法像年少情深那般任性撒娇,自信地讲出“你要是敢喜欢上别人,我就揍死你!”这样的话。
回老家,更像李煦桃隐隐赌气的借口,她期盼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丈夫可以反省自己,认识到自己出轨的错误并请求她的原谅,她会原谅他的,李煦桃想,只要不是感情出轨。
李北成住的地方很小很落后,说它是村都算抬举了,不过是有两三条水泥小路穿插而成,沿街建起一排排平房,被新建的小区和柏油马路挤在角落,就像一枚被遗忘在碗底的饭粘子。
这里和小时候租的平屋相差不大,但左邻右舍没有做鸡的,和他们有交际并不会令人感到羞愧。
出租车在久未修整的水泥路上颠,窗外灰白的天空跟着一跳一跳,把李煦桃晃回了刚进成的小煦桃。
李煦桃小时候不喜欢进城,很不喜欢。
租住的屋子很小很破,她和爸爸睡在一个房间,被两张小小的的单人床挤满,厕所是公共的,每天都需要越过不同的男人女人去解手或洗漱。
她的同班同学都有自己的房间,每当她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要去谁家玩时,李煦桃总会找借口说家里忙,父母没空。时间久了,没人再问李煦桃,她们默认李煦桃是不愿意和她们玩,她们同样不愿意再和李煦桃亲近。
小小的平房只睡着一对李北成父女,李煦桃很依赖父亲。但渐渐地,李煦桃感觉李北成不珍重她了,是在外面认识了新的女人吗?李煦桃闻见过父亲皮夹克上浓烈刺鼻的香水味,以及一些令人不适的烟酒臭气。附近住着的女人不少,一概穿着低俗的衣装,两团白花花的乳就那样敞在外头,来往路过的人都能看见。
李煦桃见不惯,她学的礼义廉耻告诉她这些女人是坏而不正经的,她怕父亲是像《西游记》里被妖精迷惑的和尚,所以才不来参加她的家长会,也不怎么关心她在学校的情况了,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钱够不够,学习累不累,同学好相处吗……这样的话,李北成很少再同她说了。
李煦桃念的初中是寄宿制,一周能回家一趟。一趟两天的时间,只有窗外的月亮从树杈上跌下去时,她才能见到晚归的李北成匆匆推开矮小的门。后来,李煦桃不愿意等了,她回来,拿了桌上卷成一团的钞票就走,偶尔和李北成见面,也只说念书要紧。
“姑娘,到了。”
出租车稳稳停下,李煦桃才从不太美妙的回忆中醒神,付钱下车,送别司机,才调转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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