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一边看,一边推断:“这个规格放药铺有点儿小了,这材料雕工,放什么时候都不便宜,应该是大户人家自用的。”他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我们家有一只祖上传下来的药箱,黄花梨的,可小得多了,后来捐到家具博物馆去了。”老先生拍了拍包得严严实实的药柜:“这可是好东西。”这样的东西不像是普通大夫能买的,寄错也不大可能,能寄过来一定是有人留了林鹤书的地址电话。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都不用到下午,林大夫收了个拍卖行寄过来的快递就传遍医院了,群里有人大胆推测,是不是林大夫救了什么富豪,富豪在拍卖会上看见个中药柜就想到中医,于是拍了匿名送过来了。编得有理有据,连中午在传达室的老大夫都来问情况了。老大夫没加聊天群,就是从年轻人那儿听了一耳朵,也不是真为打听八卦来的,人来还提了一罐自己熬的枇杷膏。“家里孩子秋燥,咳得厉害,我熬了点儿枇杷膏,家里也吃不完,你们年轻人压力大,熬夜的多,正好你拿去泡水喝。”东西送出去了,老大夫才开口,说是有个喜欢家具的茶友,问他能不能上门看看药柜。这么个中药柜放在医院里显然不合适,中午林鹤书就加了笔钱让人再辛苦一段送到家里。老大夫来的时候,唐晓悠也在,看似是趁着没到上班时间埋头认真写写画画,实则支棱着耳朵企图听八卦,奈何什么都没听到。大家只好继续猜,猜来猜去也没人往江屿眠那儿想,只有扈康基本有数,根据已有信息大致查出来药柜价格之后,神秘兮兮地发私信:「景湖边一套房啊,跟大少爷谈恋爱压力不小吧?」林鹤书回他一个省略号,多年好友让扈康对林氏标点的运用多少有点儿了解,一般逗号是继续说,句号是到此为止,省略号含义就丰富了,放在当下语境说的应该是:你很闲?跟江屿眠谈恋爱的问题从来不在这里。他送东西不考虑价格,不考虑回馈问题,送的是当时的心情,就像当年送画,药柜和画对他来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唯一的诉求可能是被送礼的人坦然接受不要拒绝。有区别的是,这次送得那么高调。他是在圈地。林鹤书料想得没错,江屿眠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刷存在感,药柜只是开始,接下来林大夫在医院里的饭都被他包了,每天都有人变着花样地送过来,有时候是外卖,有时候是跑腿的,有时候酒店工作人员,甚至有一次是私房菜的老板自己开车送过来的。江屿眠订的分量多,同事都能沾沾光,尤其是值夜班的时候,扈康知道林大夫最近工作餐有人承包,夜宵都不点了,直接下楼来等着吃。
晚上医院里不能吃太重口的东西,扈康以为顶多是什么馄饨蒸饺一类的,没想到是养生汤底的火锅,一整栋楼的医护都轮流过来涮火锅。这家火锅收费高,用料也讲究,蔬菜是有机蔬菜,肉是鲜肉,汤底是密不外传的高汤底,据说一点味精都没放,所有的鲜味都来源于食材,这汤哪怕不涮什么揉,单纯煮粉丝都比专门做粉丝的店好吃。扈康一边嗦粉一边唔唔两声吸引林鹤书的注意,等他看过来,扈康正好咽下嘴里的粉丝:“你们定了啊?”“没有。”扈康嘘了一声,不太信的样子,低声道:“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没把握你能收那么贵的东西?”但话又说回来,林大夫不是爱钓人的,大少爷追得那么勤,不像是拖的那个,那就只能是林鹤书,他明明有那意思却迟迟没松口,不太符合林鹤书一贯直率磊落的君子作风。出于一种成年人对社会潜规则的考量他猜测道:“他家里怎么样,知道这事儿吗?”“不清楚。”从前他们在一起没有特意提过这件事,江屿眠家里人知不知道他不清楚,林奶奶大概有数。很奇怪,她从前收养的几个孩子都是对药学更有研究,她收养林鹤书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他很小就展露出这方面的天赋,她自然是寄托了期望的,希望他能继承她的衣钵。除事业以外,她不会干预林鹤书的人生。至于江屿眠,即便家里从前不知道,做最坏的准备,知道之后停卡限制消费这种豪门常见戏码对他的限制恐怕也很有限,江少爷虽然没什么投资理财的意识,身后却有专业的团队,他还没成年就开始为他打理资产,他自己也有很多珠宝,既是收藏,也是投资。二十八岁,其实没有什么人能真正限制他们什么。他嘴上说不清楚,扈康能看出来林鹤书没在担忧这个。“那是什么。”扈康又从锅里捞了一筷子粉丝,一边吹一边夹着试图往嘴里送,含含糊糊地说,“你顾虑条件差太多?”林鹤书看他一眼,扈康以为自己说中了,把碗一搁,玩笑道:“不是,你当大夫当得真忘了自己是院长孙子了?”即便杏林堂的定位是便民医院,而不是那种追求服务和环境的那种“高级”私人医院,对大部分人而言一年盈利也是很可观的。林鹤书没有跟他讨论医院的股权问题,而是说:“他姓江。”扈康笑:“你看我像是了解他们内圈子吗?你要说姓马姓王的有钱人我还知道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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