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出来跑丢了的高中生。商南淮看着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软,捏着脖颈叹了口气:“送我个……你自己做的?”沈灼野不是喜欢看木工活视频吗,一看能看几个小时,估计多半也会做。商南淮准备拿一瓶好酒跟他换,六位数起步,不叫沈灼野吃亏。沈灼野垂着视线,想了一会儿:“嗯。”商南淮三步并两步下台阶:“我走了。”——他得赶紧走了,太邪门了,他想揉他对家的脑袋。商南淮一路疾走回家,抽了好几支烟才冷静下来,心想沈灼野身上莫非是有什么蛊,就勾着人在意他。圈子里有前辈导演,也这么说沈灼野——是天生该长在大荧幕上的料子。叫沈灼野演出的角色,要么叫人爱要么叫人恨,要么连爱带恨咬牙切齿。反正没法当这人不存在,就这么不以为意地忽略过去。商南淮在这点上欠缺,演技弥补不了这种寡淡,这好像是股子与生俱来的劲,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天生就有的东西。商南淮也不服输过,也较着劲接过好几个同类型的角色,票房叫沈灼野压得死死的。要不是邵千山那边不停买通稿,故意模糊时间线,把导向定死在“沈灼野故意拉踩”,又叫人硬吹商南淮这种技巧型演法……只怕两个人的差距早就拉开了。……想起这些旧事,商南淮就心烦。他现在倒算是一家独大了——沈灼野退圈两年,这类资源没人抢,随他挑。可商南淮越来越觉得演戏没意思。要不是怕吓死那些靠他吃饭的人,商南淮甚至琢磨过退圈。反正钱也早就赚够,商南淮思来想去,唯一不退圈的动力,也就是等沈灼野复出,两个人痛痛快快搭几部戏。他和沈灼野别说同屏了,同框都少见,圈子里谁不知道两个人定位多犯冲,没哪个有胆子把他俩拉一块儿。这么些年下来,商南淮和沈灼野唯一勉强算得上的“合作”,居然就只有那部废弃钢厂的电影。一个正面主角,一个反面配角,从没见过面,没有半点对手戏。沈灼野进组晚,大概一直都不知道,这是整部片子刻意为之的暗线隐喻——正反两面本来是一个完整的人,在那个世界里,没人真正光风霁月。沈灼野那个角色,从头到尾,既是主角的对照组,也是主角舍弃的半身。“右拐,多走两条街。”商南淮扯了扯衣领,莫名烦躁,改了原本的目的地:“从小区侧门进去,过两栋楼停。”司机原本要等红灯,依言打方向盘变道,改成右转。
商南淮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灰蒙蒙的街道。天气不佳,像是要下雨了,路人行色匆匆。这条路不回他家,是去沈灼野住的地方。——当初公司要收回沈灼野的住处,商南淮跟那群人吵了一通……程度之激烈,连商南淮自己都没想到。是,是,他知道他不该替沈灼野说话。他知道公司打压沈灼野,全是为了他,因为他是个废物点心,凭真本事干不过沈灼野。他知道两个人的住处放这么近,是公司有意为之,本来想让他们制造点摩擦,弄点黑沈灼野的料出来,是他没把握住……这特么能怪他?沈灼野让这群人逼得忙什么样了,回家不赶紧睡觉,出来跟他偶遇??商南淮是真叫那帮人烦透了,吵到最后都是些没营养的流水账,脾气顶到脑门上,干脆自己掏钱买了那套房子。商南淮买了这套房子,里面的东西自然也就都保留下来,这才有那些邀功一样的短信……发完商南淮其实就后悔了。嘚瑟个什么劲,沈灼野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说不定就是什么都不想要了。商南淮不想承认这种冤大头行径,这两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没来过沈灼野家。被自己买下来的……沈灼野的,住处。是个住处,商南淮记得沈灼野常用的说法,他当时觉得有意思,偶尔也跟着学。毕竟一个飙车带他甩狗仔的不良刺头,文绉绉说“我带你先回我的住处”,反差实在挺明显,更不要说刺头还跟玩命按喇叭但让路的保时捷说了声“谢谢”。商南淮找到楼栋,叫司机先回家,刷卡上楼,翻出钥匙开了门。……开门那一瞬,商南淮莫名回头,往身后看了看。一梯一户,没人在他身后。走廊里灯光通明,干干净净亮堂堂的,也没有要闹野鬼的意思。商南淮揉了揉太阳穴,自嘲着莫非最近真被烦出神经衰弱,推开门进去,在门口换了鞋。两年没人来,这种白墙自己就落灰,鞋柜里面还不显,外面已经铺了厚厚一抹尘了。商南淮续着物业水电费,灯能打开,灯光亮起来,照出房间里的情形。沈灼野的住处难得有点乱。这也不意外……毕竟沈灼野没去颁奖典礼,多半是在家休息的时候,心脏突发不适,紧急去了医院。那之后,恐怕沈灼野就一直住院,再没回来过。商南淮向里走了几步,把碰倒的椅子扶起来,撞歪的桌子也扶正。比起商南淮上次来,这个房间里少了很多邵千山的痕迹……看来沈灼野也足够拎得清,想清楚以后,就没再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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