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副台长蹬着自行车出来,在小区门口遇到外甥的时候,外甥正抱着人家不撒手,当街丢人至极地嚎啕大哭。郑副台长的自行车头晃了晃,正在犹豫要不要绕道,被外甥一把拖住后座,险些掉下来。“我不是骗子!”商南淮扯着自行车不放,另外一条胳膊还箍着沈灼野不撒手,“舅舅,告诉这笨猫我不是骗子!我要带他回家,我说真的,我一见他就想带他回家,我没骗他……”郑副台长被外甥晃得头晕眼花,勉强站稳,撑着点笑容和煦跟沈灼野打了招呼:“谁跟他说你是骗子的?”商南淮:“……”郑副台长太了解这个外甥了:“你自己说的?”商南淮:“……”郑副台长:“说了还非得人家信?不信还不行?”商南淮把红透了的脸藏起来,扯着沈灼野往小区鬼鬼祟祟地溜达,被郑副台长叫住,扔过去一串钥匙:“我去趟台里,今晚不回来了,你们两个小的看家。”dv那事不小,郑副台长这一会儿已经接了七、八个电话,最后几通直接是警局打过来的。正好台里有档社会与法治节目,相当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想做个系列报道,郑副台长得去开会。商南淮接了钥匙,眼睛亮了亮,双手合十拜了拜,拉着沈灼野就健步如飞地上楼。郑副台长被扔在原地,不堪其扰地按按额头,愣了半天,没忍住乐了一声。这些年里,商南淮一天一天越来越像他父母,其实难免叫人有点担心……看见眼前的情形,反倒觉得欣慰。郑副台长扶着自行车,跨上去继续蹬,抓紧时间去台里报到。带回家就带回家吧。反正台里分的房子地方够大,他要不了多久又要调走,空着也是空着。留给两个小的住,还能让商南淮帮他给仙人掌浇浇水。仙人掌是假的。郑副台长匪夷所思,在电话里追问:“怎么可能——这东西还有塑料的?!”他都浇了两年水了!商南淮拔了根刺,研究了一会儿,很专业地告诉他:“塑料的。”别的植物他都不懂,唯独怎么分辨真假仙人掌,记得那叫一个清楚。郑副台长受的打击不轻,恍惚了一会儿,凭着职业本能开了个消费者权益专题,这才想起正事:“小沈在吗?”“睡觉呢。”商南淮说,“我让他睡饱,不睡够了不准醒。”
沈灼野本来没觉得累,但商南淮念经的本事也毋庸置疑。沈灼野离开浴室,就被早有埋伏的浴巾睡衣袭击,商南淮举着吹风筒把他的头发吹干,把人不由分说塞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裹牢。沈灼野被他裹得严严实实,露出脑袋,看着比平时年龄还小,偏偏一脸认真沉稳:“我不困。”“我困,帮我睡。”商南淮满嘴胡话,隔着被子抱着他,好声好气地哄,“好猫,乖猫,你睡一会儿,把身体养养好。”沈灼野想申辩自己不是猫,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但商南淮的床太软了。床太软了,被子也厚实,卧室温暖光线暗淡,把人往困意里拖,商南淮还在耳边唠唠叨叨个没完。积压在意识深处的疲惫慢慢探头。商南淮说到一半,无意间抬头,迎上疲倦到空茫失焦的黑眼睛,忽然下意识闭嘴。沈灼野轻声问:“商南淮?”“这儿呢,没走。”商南淮赶紧出声,摸了摸他的头发,“怕吵着你。”沈灼野“嗯”了一声,就慢慢闭上眼睛,那双眼睛里淌出来的眩光,让商南淮甚至没法判断……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郑副台长打过来的这通电话,已经是商南淮把人哄睡的十五个小时后。沈灼野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睡到了现在。“……也好。”郑副台长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多睡睡是好事,像他这么长大,估计没一天过得容易。”dv里的录像带交给了警方,里面的东西在那个小县城里,折腾出来了不小的风波。台里的风波也不小,单位里的职工明知故犯,包庇亲属偷盗公家财物——这事在多年后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在这个年代,绝不是什么小责任。郑副台长跟着警方下去调查,被一位姓宋的老师拦住,支吾着像是有话想问,随行的当地警方先认出他:“宋老师是吧?”“你运气好,收留了个好孩子。”当地警方说,“这群混混好几次惦记你们学校那个仓库了……你看,幸亏有这小子帮你守着。”不大的显示屏里,画质还很模糊,宋老师盯着看了一路,把dv还给警方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什么血色。“……是我错了。”宋老师低声说,“我误会他了,错怪他了。”“都有错,我们办案也经验主义了,犯了想当然的毛病。”警方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孩子找回来,道个歉?”宋老师脸色更差,被这么点轻微力道拍得晃了晃,几乎没站稳。……沈灼野临走前,其实来宋家道过别。宋国栋并没信后来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他至少知道沈灼野不会做那种违法乱纪的事……但那天晚上,听见沈灼野慢慢解释出的一句“没偷钱”,无名火气就又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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