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支柱走了,周哲当下连坐都坐不稳。贺丹明看出他脸上的紧张,长腿迈上去坐到旁边。
“你就当叙旧重温,面对我不必客气。”贺丹明温文尔雅地笑笑。
周哲咧开嘴干笑,晓得今非昔比物是人非,往日旧人不得同日而语。
他扣住身下的沙发,干涩地开口:“贺……”
“丹明,”贺丹明覆上他的手背,“叫我丹明。”
这是七年来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手心的灼热沿着肢体上涌。周哲差点打了个激灵,还好忍住了。
他如今是个鸭子,以客为大。周哲往里面坐坐,缩小两人的距离。
因为体内安置着异物不太舒服,他假笑得尽量自然。贺丹明观察到他耳廓未退的潮红,关心地问:“不舒服吗?”
周哲慌忙推辞,说:“没没,见到丹明我很开心的……”
讲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可贺丹明却被取悦到了。他丝毫不怀疑周哲的奉承,弯着眼睛转过头,过去那个清雅倜傥的少年目光炯炯地凝视他。“真的吗?我好开心,阿哲。”他说,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再也不愿放开。
周哲面对他的喜悦内心五味杂陈,也许是他一直以来揣测错了人,贺丹明依旧是贺丹明,变得只有他。
许是贺丹明从未跟生人坐得这样近过,周围寻欢作乐的二代“shot”了一轮后头脑开始飘飘然。大家也不是傻的,看得出周哲在贺丹明这里地位不逊。一群人半是玩笑地起哄让贺丹明介绍嫂子,男人笑着不言语,周哲傻坐着,顿时觉得室内的空气有些浑浊。
“你怎么说,阿哲?”贺丹明将问题抛给他,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周哲心神一动,不露痕迹地避开这个提问,转而解释昨天闹出的糗事。
贺丹明抬眸回想,看样子根本没放在心上。“哦,那个啊……”他欠身取来茶几上的一杯酒,“其实我比阿哲先明白哦,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你那时候确实以为自己是服务生吧?尝尝这个,很香的。”
周哲接过酒饮,试探地浅尝一口,口味清甜,酒味浓郁又不会太冲脑。“伏特加的味道。”他说,接着在贺丹明的注视下喝了第二口、第三口。
“是魏书阳吗?”他提及那个二人心照不宣的名字。周哲的心智被酒精强行缴械,看了他一眼,淡漠地应是。
“他逼迫你。”贺丹明错开身忽然压过来,鼻翼微动摘取青年颈间的气味,“他不是个好东西,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阿哲,你身上的味道好浓。”
逼迫与否……早就无所谓了,前几年他辗转于各个城市,自以为消失在了魏书阳的生活中。最终安定下来后,第二天早晨起床看见那抹身影犹如甩不掉的鬼魂坐在床头等他醒来。
“算了……我放弃了,没关系啦……”他喃喃着,下一瞬失去力气。贺丹明及时捞过周哲瘫软下去的身子,仰头喝掉杯中余饮,在众目睽睽下痴迷地吻了上去。
贺丹明找到周哲不容易。
一来,魏书阳防他如鼠患,将周哲的消息牢牢锁死。这些年始终在暗中给他家的产业使绊子,次次都是踹心窝的洞子,作为继承人他难以分身;二来,他还是最怕周哲……
来之前,他总想着:一眼,只一眼就好。最好的结果是站在街角,把年少未能弥补都遗憾和错事在遥遥眺望里了结。他接到线人消息就立刻前往东区,在人潮涌动的地铁口一眼揪出了他。
东区……真是灯下黑,他苦苦寻求数年的人几乎藏在眼皮底下。而今他甚至尚未抵达情报里的目的地,就在最最普通无常的街口重逢了他。
“阿哲……”他失神自语,眼神死死跟随那个身着平价西服的青年。
他的脸没怎么变,神态似乎更加冷淡了,身材抽条后变得修长,是素净窈窕的兰花。他沉默地掠过,并未发现他的存在,和城市里每个独自闯荡的年轻人一样,耳洞里塞着耳机,漠不关心地上车、下车、到达终点。
贺丹明那时思绪还清晰,没上去打招呼,没打算让周哲知晓他的窥视。他火热的目光直到周哲转过出站口才肯恢复,太多人从这经过,他伫立在中央如同急流中的桩木,人人形同陌路,人人素不相识。他躲在口罩下,呼吸着呼吸过的热气,镜片烘出一层雾,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用手绢擦拭。
再过一个月,他在平安道遇到了周哲。
不是“遇到”,他扮作一个顾客在便利店等待了两小时,八点零一刻,便利店的大门从外面打开,机械女音又重复了一遍“欢迎光临”。周哲看样子刚下班,手提公文包,径直走向冷藏区,在折扣商品中挑拣,末了打开冰柜,拿了一听最大众不过的啤酒。从前门到后门,他用了短短五分钟。
而贺丹明的竭力掩饰显得亏空可笑,周哲根本没注意过这个戴着帽子口罩人。当他彻底漠视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贺丹明的右手握紧,内心叫嚣着不甘和怒火。
[在期待什么?在等候什么?]他反问自己。
[为什么忽视?为何看不到他?]他质问周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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