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可初秋的风精准地将这句话送进了秦淮耳朵里,她当即一愣。……这栋小房子在绿林区最边缘的角落,靠着河堤,面朝田野,外墙上的门牌号早已经掉了漆,干涸成锈迹斑斑的暗褐色。初秋的田野一望无垠,裸露着苍黄的土地。伯特等在院落之外,直到身后老旧的房门发出一声响,他转身,拉开了车门。艾唯站在最低一级的台阶上,仰视褪色的砖瓦,从屋顶,到木质的窗棂,到凹凸不平的台阶。初秋的天气并不潮湿,她却感觉后背早已痊愈多年的伤口微微发痒,但她没有动,想要通过这短暂的伫立,将这小小的院落永远镌刻在心底。良久,伯特开口提醒:“小姐,我们该走了。”“知道了。”她敛去目光,将手中一支百合花插在门前的信箱里。院门合上,发出“吱呀”一声响,将这空旷的房子与鲜花一同阻隔在冰冷的铁门之中。汽车驶上河堤,朝着城区的方向开去,艾唯捻着黑色长裙袖口沾上的一抹灰尘,再抬起头时,已经将那抹波动的情绪重新埋在心底。“秦小姐正和柳梦在一起。”伯特向她汇报说,“就像您所猜测的,她窃听了柳梦母女的对话。”“这不算什么。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艾唯依靠在后座,心不在焉地盯着车窗外后退的风景,“暂时不用管她,派人盯着,别让她出事。”“是。”伯特应道。他迟疑片刻,说:“只是我担心秦小姐……”“担心?不,没什么好担心的。”艾唯轻描淡写地说,“相信她吧,经历了刻骨铭心的失去,还选择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往往是因为明白自己想要追寻什么——为此,我们不怕付出任何东西。”只是害怕自己无能为力而已。她一垂眼,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疲惫,撑着车窗边缘支起下巴,悠悠叹道:“走吧,还有一位最重要的客人没有见到,我们的计划里少不了她的帮助。”-------------------- 猎装皇家宴会厅所在的国王大道,一路延伸至帝国皇宫,无数贵族与大臣聚居于此,虽然不比位于乡村的庄园城堡,但也有庄园不可比拟的便利。从国王大道眼延伸出的条条街道遍布各色商店,共同组成了格林沃利纳市最繁华的中心。伯特为她推开门,艾唯拾阶而上,踏入这家小店。它在一众颇具格调的商店之间并不起眼,石雕的招牌上有风霜留下的刻痕,推开门又是别有洞天——墙上悬挂着各种种类的猎枪以及皮草,另一侧的衣架上,展示了几套男女猎装,款式各异。这是一家猎具店,历史久远,在贵族间素有美名。听见门铃的声响,里间走出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很年轻,戴眼镜,长发挽起,脖子上随意地搭了一根皮尺,像是裁缝。
“日安,小姐,有什么能帮到您的?”艾唯礼貌地一颔首:“我定制了一套猎装,约好今天来取。”女人抬了抬眼镜,翻开柜台上的登记本,仔细查找着日期:“是杰菲尔德小姐吧?您的猎装已经做好了,我马上为您去取,您现在要试穿一下吗?如果需要,请跟我来。”“不用,这不是为我自己做的。”女人应了一声稍等,转身进了里间,然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艾唯摘下手套,依次看过挂在墙上的猎枪,抬手抚摸枪身手工雕刻的花纹,听见里间关门的声响,侧头一瞥。“小姐,”女人盯着她的手,面带微笑,“您的猎装。”“谢谢。”艾唯收回手,伯特上前接过防尘袋,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目光扫过各类猎枪,“实际上,我正在考虑为我的同伴买一支猎枪——你有什么推荐吗?”“喔,当然。”女人绕出柜台朝她走来,“您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例如使用者有什么习惯,想要立式还是平式,单管还是双管,或者……”“我要定制。”艾唯打断了她的介绍,与女人对视,“你们的制枪师在吗?”女人一顿,目光逐渐平静了下来。“好的,请您跟我来。”……秦淮没想到喝个下午茶也能遇见艾唯。在这个鬼地方,艾唯似乎更加阴魂不散了,她想要外出,需要得到艾唯的允许,需要用车,要事先告知艾唯,更不用提几乎一切社交场合,艾唯都要把她带在身边——几年前的秦月姝也是这样对待她的。可秦淮竟然并不十分反感,她也想不明白,这种“无处不在”被伪装得不像监视,更像是竭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陪伴”,她在首都的几天比在卢港任何一天都要自在,艾唯似乎并不试图控制或是干涉她,除了偶尔说两句像试探也像调侃的废话,实际上也并不难听就是了。四个人,包括柳梦和伯特,在国王大街路口傍晚的风中面面相觑。秦淮看向艾唯走来的方向,艾唯的目光扫过柳梦挽着她的手,柳梦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还有伯特——伯特侧身站在车前,目不斜视,好像一座有形的空气雕像。“两位,午安。”艾唯率先开口,然后看向秦淮,眉眼含笑,语调温和,“玩得开心吗?”秦淮微笑,直视她的眼睛,回答:“很好,托您的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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