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陈府酒窖里灯昏不明,坛缸满溢醇香。月黑风高,酒窖门外有两个护院抱臂,应当是看守。
省城陈府,是谓皇商,酒酿技艺非凡,它从前最爱饮……
最爱用什么来着?
不太记得。
空中似有若无的阴影,它嗅着味道在酒窖中飘摇,择中后坐到一只坛上,“嘣”一声蛮横扯开盖头木塞,管不上这酒酿到时候与无,当即将头埋进去受用。
这是个酒中饕餮,用不尽还欲连吃待拿。它翻索完全身,实在没甚么器物,力量也渐与日尽消,俨然是没法带走,只好继续“咕咚咕”,吃个够。
晃眼半个时辰过。
陈府酒窖中的酒水近来频频离奇受到毁坏,训问府中看守未果,这会儿陈家大公子正带着几个家仆,轻手轻脚地隐在堆积如山的坛罐一侧,妄图窥测。因手里有着仙家法器的干系,陈蕴初时见雾蒙蒙的一团,而后只听贡酒坛处异响不断。
心里咯噔,陈家大公子内惊暗叹,果然还是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吞咽异响过后,再看,酒坛边竟靠坐了个面容姣好的风流少年……不,这应说是个青年男子更为贴切,又或年岁介在少青年之间,只一眼,陈家大公子一时难以断言。
酒窖中自是昏灯不明,用于盛酒的黑色大坛久置难免藏污纳垢,而此刻,却无论暗窖黑坛,皆因那人醉卧扶靠而彰衬生辉。素色薄衫不觉冷,四肢修长,骨肉均匀。
细及容色,青丝半束半落,面上有些盛气凌人,睁眼时英冷,垂闭时风流。而或是因着不似寻常的缘故,那层皮子惨白,以至嘴唇稍微显色,已然看算润红。
纵观全貌,应当是个傲气骄矜的主,此刻嘴角颈下湿沾,醉眼惺忪。
陈蕴不知它是否觉晓了自己。因瞧得过于仔细,一人一妖异四目对接,刹那恰若春风拂人脸,那人唇口溢流的几滴登时变作琼浆玉露,立时令他心肝儿狂震不已,咽了唾沫粗口大气,才反应过来继续屏息。
过了会儿。那不寻常大抵用够了也用醉了,身子渐由靠坐酒坛至就地而躺。再之后神形时显,时而作雾。陈蕴心惊之余,亦不敢冒动,只悄然领着家仆离去。
又因着求来的法器只一件,过后陈蕴之问过家仆夜里发生的事,几人惊惶,都说只听到异响和酒水乱流,没见着其他东西,陈家大公子听完后莫名地松口气。
那之后他又带着人夜探,不动声色观察,观察得多了,府中除了毁坏酒水之外并无其余伤天害财之事。他渐认定那不寻常恐怕不会伤人,猜疑大抵只会偷讨些酒水,于是后连家仆也不带,夜里独自去监守。
再到后来,陈府便连酒水离奇遭毁这样的事也再没有,内外宣称造酒正损而已,只陈家大爷夜多一事……
夜夜观个不寻常的东西醉卧饮酒。白日不见,夜半消失,并为此心绪迷离。
如此持续一段时日,陈蕴慢慢从窥伺变作深夜不加掩饰酿酒,正如他猜想,那只是个……暂且称作酒鬼。毕竟山野精怪有体,陈蕴却从未见过它幻化过,而它,阴影一团,确乎魂魄之说。
他作无知态,夜里做酒,或可说,在那只鬼跟前新酿酒,且酿那只鬼最喜偷用的酒,待看有何反应。
那只窃鬼却不为所动,陈蕴偷睨,它只会偶尔抬眼,并不理人。以至陈家大公子暗叹这鬼真是娇矜。
这是只识酒的鬼,净受用千金不换的皇家御酒。他猜想要么这鬼鼻子灵,要么,这鬼身前便是贵胄体面人家的子弟,尝惯美酒。
如是两年。
又一夜子时春花落。
新酿添曲,陈蕴掘出一坛状元红。这酒原是他啼哭之际入泥,待金榜题名或婚娶用以宴宾客,此时却被他取出。
捧酒念叨一句:“不知它欢喜否。”
他今岁二十有二,只得个举人名,这酒便算不得状元红。状元红原也不是非要中状元,是陈家大公子不愿成姻亲酒,宁送鬼用。
捧酒至往常相聚处,酒窖中清整的一块雅地,那堕鬼亦喜奢常待,他来时酒鬼便在木椅上假寐。陈蕴自用两杯,趴案而睡,不多时,开坛的状元红有水声细响,他听着水声细响,伏闭的一只眼悄然看。
这便是陈蕴凤姿,天质自然。
不过其面容不能视真,许是有仙术的缘故,陈蕴虽见了,脑海中却仅能现有一对眼眸,神色如冰。
“烦请仙长……勿伤它。”既是如此,陈蕴再一垦言。
修士眉梢微皱,作为衍宗首席大弟子,驱魔除鬼这样的事早不必劳烦他,他之所以降此,不过是恰巧看见请灵显示“亓国”二字。他视这请灵之人,衣着身份是个有体统的,言论谈吐却露心术不正。
不过被妖鬼邪崇蛊惑的凡人多的是,这倒也不足为奇。
“可。”修士说,他并不打算做此纠缠。
陈蕴见他气度不凡,所言应当不会作伪,连着几句“多谢仙长。”便将人引回。
回去的路途费时不多,到了陈府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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