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内霎觉疲惫不已,这点疲惫比白日里所有繁琐的公事加起来还要再多。这一刻的薛怀总算是明白了庞氏的意思,只要他一日不肯带瑛瑛前去江南,庞氏便会想方设法地“磋磨”瑛瑛。不论是否苦肉计还是有意为之,总能让薛怀的心饱受煎熬,难以言喻的愧怍与心疼将他团团包裹,逼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招数无赖又可耻,却偏偏对薛怀奏了效。“母亲,让瑛瑛起来吧。”薛怀璨若清潭的眸子里掠过几分无奈,往昔温润的嗓音里捎上了几分沙哑。 心动庞氏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自己鬓边的发丝,面上虽摆出一副恶婆婆的狠厉模样,可瞥见自家儿子望向瑛瑛的担忧目光后,又忍不住偷笑了一回。“你媳妇儿做错了事,自该受罚。”庞氏剜了薛怀一眼,怒意沉沉地质问他:“你和瑛瑛是不是还没有夫妻之实?”薛怀早料到了此事会有东窗事发的这一日,他处之泰然地迎上庞氏的怒火。“欺瞒母亲是儿子不对。”他撩开衣袍边摆,屈膝跪在了庞氏身前。庞氏一怔,问他:“你这是何意?”薛怀自小便熟读了圣人诗书,最是明白何为“男儿膝下有黄金”,风骨卓卓的人即便跪得笔挺,也有几分令人心燥的本事。庞氏想逼薛怀就范,却不是要打断儿子的傲骨,将自己的儿子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她甚至有一丝犹豫,是不是她把怀哥儿逼得太过分了些?却不想薛怀并不把膝下的尊严当一回事,只肃着脸与庞氏说:“母亲先让瑛瑛起来吧,儿子的错自该儿子来跪才是。”庞氏与瑛瑛都没想到薛怀的嘴里会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惊诧之余,庞氏甚至都忘了继续扮演恶婆婆的角色,而是对瑛瑛说:“既如此,你便起来吧。”瑛瑛不过跪了半刻钟,膝骨处也没有半分痛意,倒是身前薛怀坚毅如竹的背影更能夺走她的注意力。她想,不论薛怀是否厌恶她这个妻子,他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肩负起了为夫的职责,一次次地将她护在身后。饶是戏中的她,也不由地尝到了些被人保护的甜意。姨娘死后,从没有人这般在乎过瑛瑛的安危。即便薛怀一点都不喜欢她,只是因他温良有担当、处事行君子之风而已。瑛瑛也高兴。她低下头甜滋滋地一笑,静静地立在身后旁听着薛怀与庞氏交锋。“子嗣是大事,我与你爹爹只生你了一个,你若不早些延续血脉,我们长房还能指望谁?”这时的庞氏也顾不上江南一事,而是情真意切地与薛怀讲起了道理。薛怀知晓不圆房的错在于他,当下便答道:“是儿子不好。”认错认的痛快,他却仍是固执地持着本心,不愿污了瑛瑛的清白,所以不曾提及何时圆房一话。庞氏被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态度气得好半晌没有说话,待稳下些心神后,才道:“你可曾想过这事若是传到荣禧堂里,你祖母会不会立时气病过去?”薛老太太私心里一点都看不上瑛瑛,只是婚事已成她也没了法子,只能期盼着瑛瑛早些诞下子嗣,她也能在死前瞧见自己的玄孙。薛怀不语。庞氏却是越说越激动,说到后头甚至从团凳里起了身,指着薛怀斥责道:“还有你父亲,你难道不知晓他有顽疾在身?他素来是个慈祥和蔼的父亲,从不逼你做你不愿的事,可他心里最期盼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晓吗?”提到自己心爱的夫君,庞氏眸中甚至都涌现了几分泪花。眼瞧着质问之语渐渐变了味,屋内的氛围也变得冰冷凝滞,瑛瑛偷偷瞥了眼薛怀,却见他面如冠玉的神色间掠过了几分愧怍。那时常如霁云般舒展着的眉宇也因郁色而拧成了一团。显然,他正在为庞氏的这番话而哀伤。清润淡薄的人伤心愧疚时愈发能勾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瑛瑛懊恼地想,她与庞氏的这场戏脱了缰。“母亲。”她陡然出声,赶在庞氏酝酿出更悲切的情绪前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并扬高了声量道:“都是儿媳不好,与夫君无关,夫君私下里也几次三番地想与儿媳圆房,是儿媳不争气。儿媳愧对薛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再惹得母亲与夫君生了龃龉,儿媳还不如自请下堂。”瑛瑛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并把话说的这样严重,是为了不让再薛怀受庞氏的指责。可“下堂”一语纯属是她情到浓时的自由发挥,她心里可一点也不愿意和离。话一出口,瑛瑛再也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她生怕薛怀会把下堂一话当真,索性低声怮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庞氏目瞪口呆地瞧着突然晕了过去的瑛瑛,蹙着柳眉将房嬷嬷和朱嬷嬷唤了进来,忙吩咐她们去请太医来。她心里却在责怪瑛瑛戏演得太过了一些。晕过去了还怎么劝怀哥儿带她去江南?这傻孩子,当真是枉费她的一番筹谋。庞氏无语凝噎,也没了再责骂薛怀的心思。倒是薛怀,眼睁睁地瞧着瑛瑛为了维护他而怮哭到晕厥过去,只觉得瑛瑛倒在地上的清弱身形如惊雷般震颤而起,在他心间泛起波涛骇浪。她本就有副弱柳扶风、瘦弱无依的身子,哭成此番模样,不知会不会就此伤了身子。
薛怀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装晕的瑛瑛,从外间游移到罗汉榻里,直到嬷嬷们放下了层层叠叠的珠帘,遮住了薛怀的视线。“若是担心,就过去瞧瞧。”庞氏一边饮茶,一边瞥了眼薛怀,将他明眸里的担忧纳进眼底,便如此说道。本以为她这个对情爱一窍不通的儿子定然不会这般痛快地承认自己的担心。谁曾想薛怀却立时从地上起了身,一径往内寝里走去。庞氏嘴角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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