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时瑾微点头。以为纪听训是在痛恨纪修誉以前的事才那么激动,时瑾微便开口安慰道:“你别担心,现在我已大权在握,只要除掉时瑾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纪听训身体都在抖,那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此刻又变得惨白。不…不用害怕的。纪听训努力安慰自己。时瑾微马上就要当皇帝了,就算巫族的人找到自己,他不信现在的时瑾微还能对自己置之不理。对,对,不用害怕的,不用害怕的……时瑾微瞧出不对劲,试着询问纪听训。然而没得到纪听训回答,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我就知道,凭我的本事,他一定能在今晚醒来,真不错,我又赢了。”时瑾微转头看去,是司芳歇一脸无邪的站在那。纪听训在听见声音的时候,魂好似都被冰封住了。他颤颤那抬起头,对上那双弯弯笑着的眼睛时,心,陡然落入深渊。 深渊十四年前,纪听训被老巫医带回岭南的时候,正逢司芳歇七岁生辰。作为大巫唯一的儿子,司芳歇对于巫蛊之术天分了得,小小年纪,控蛊制毒能力便可比十七八的少年。在巫族,王室成员皆会配有一个专属的蛊童,供以炼制,实验,作战等等。老巫医为了讨司芳歇欢心,便将纪听训送给司芳歇做蛊童。蛊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要得到合格的可塑造的蛊童,往往需要对其进行初步的试炼,挨不过去,惨死毒潭,能挨过去的,才可被挑选走。普通人的蛊童尚且如此,何况是作为少祀官的司芳歇,可供他选择的蛊童人数上百,其中不乏有像老巫医这样为了讨好他而送来的人。与那些待选的人相比,纪听训比较特殊,一来彼时的他年仅四岁,在一众平均年龄十五六的少年里完全不被看好。老巫医此举也着实冒着打脸的风险。可司芳歇也是个孩子,这是老巫医决定冒险的点,还有就是,纪听训本身的特殊性。果然,司芳歇在看见纪听训的时候,眼里迸发出亮光,好似终于看见了一件心仪的物品似的。
纪听训很狼狈,浑身上下都染着污泥,小脸脏兮兮的,唯一雪亮的眸子却布着恐惧。看着司芳歇朝他走来,他害怕到,竟把老巫医当成避难所,不断地往老巫医身后躲。老巫医可不会因为他而得罪尊贵的少祀官,手往后一抓,揪住纪听训的后领子再往前一扔,纪听训摔在司芳歇脚下。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哭叫着就要往老巫医那爬,最后又被老巫医一脚踹了回去。周围笼子里还关着一众供司芳歇挑选的少年,他们也害怕着,惊惧着,流泪着,无助着。小孩子的哭声总是带着感染力,纪听训哭得涕泗横流,司芳歇站在他面前一时都有些没主张。“哭得好可怜。”司芳歇皱着眉说了一句。老巫医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得装模作样上前把纪听训抱站起来,伸手给他拍着灰,好声好气说道:“少祀官面前不可以没礼貌,不准哭了。”可这哪是他一句话就能成的,纪听训经历被父亲抛弃,又被移植了蛊蜕,如今又被拐带到这陌生的地方,四岁的孩子除了哭,还有什么方法能表达内心的恐惧与害怕呢?老巫医见他泪流不停,又见司芳歇还歪头皱着眉,心里有些慌,语气不免失控大了起来:“闭嘴兔崽子!我让你别哭了听见没有!”司芳歇眉头皱更深了,但张口指责的,却是老巫医:“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你都吓到他了知不知道?”他边说边伸手把纪听训拉到身边,像个大哥哥一样把人护在怀里,一只手还轻轻地拍着纪听训的后背。老巫医卑躬屈膝,低着头讪讪道:“奴有错奴有错。”司芳歇这才好好开始看怀中抽泣得肩膀都在抖动的小孩,对方脸上的污泥被泪水化开,变得一张脸变得更脏了,司芳歇又皱了皱眉,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帕子亲自给他擦拭。这样样充满友好的动作和语气,纪听训不由仰头,将目光落在面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大哥哥。那瞬间,他好像又碰见了一束光,在这遍地都是陌生人的地方,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哥哥就像一双手,为他拨散了一些恐惧的乌云。他紧紧地抓着司芳歇的袖子,生怕这个面善的大哥哥会弃自己不顾。司芳歇看着自己的袖子,又看了看纪听训,小孩的眼睛里带着渴望和祈求,就如到了绝境里,遇到了一个神明那样,虔诚又惶恐。司芳歇笑意更深,微微弯腰与纪听训对视上,两人间距离很近,纪听训不安地眨动眼睛,心脏蹦跳如擂鼓。司芳歇轻声道:“我想选你,所以接下来的试炼里,你要加油。”纪听训愣愣地看着司芳歇,此时此刻,他还不能明白司芳歇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已经渐渐爬上阴寒。他有种直觉,他要去地狱走一遭了,至于能不能活…也许不能,他太小了,不管干什么,他都没能力去和那些大他十多岁的少年去争,存活的机会也是。和那些笼子里的少年一起被带走的时候,纪听训心如死灰,他对生已经不抱希望,不管即将去的地方是哪里,都将成为他的葬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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