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楦自那日将父亲之言挂在心间,便决定主动与人交游,然而正当他犹豫将拜帖投递谁家时,却有一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此人名唤钟渠成,成平候府的二公子,同时也是赵楦在国子监时结识的同窗。他人机敏善谈,对学业不甚上心,却最擅长吃喝玩乐,赵楦初始跟着他去玩过几回,后面忙于学业就少了来往。钟渠成似乎也很识趣,知道大考将至,后期不再撺掇学子们离开文章讲义四书五经,竟也安安分分地读书考试,一直憋到了放榜结束。
那日赵楦正在书房习字,小厮来报,说钟府二公子命人送来请帖一张,贺礼一份。赵楦打开礼盒,只见一块雕镂精致的折桂样端砚横陈其间,他见过不少美砚,那一霎那却仍旧被惊艳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触感果然如想象般细腻滑爽温润如玉,低头细嗅,则还可闻到暗暗幽香。
赵楦不由心下感慨,钟二公子真是惯会拿捏人的喜好。再打开请帖,钟渠成两行狗爬一样的字就映入眼帘:
景明兄千万赏脸,同往浣花楼一乐。
弟渠成敬上。
此人手摇折扇眯着狐狸眼微笑的狡黠模样便随着这两行字跃入赵楦脑海,他笑了笑,弹了弹纸张转头吩咐小厮:“你去回钟府的人,叫他家主子若选定了时日就过来带路,赵某敢不奉陪。”
小厮应声,一路小跑着去了,赵楦返身回到案前练习。
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嗓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公子,夫人说今儿这瑶台玉凤和西湖柳月开得正好,差我送几株来。”
赵楦闻声抬头,是小娘房里的丫鬟春莺,正抱怀几株黄白相间的菊花站在门外。
他点头示意:“进来吧,两株插茶几上,其余放窗柩下边花瓶。”
“哎。”春莺猝不及防和他对视,忙低下头柔声应答,略有些怯怯地提起裙摆踏进门来。
赵楦继续埋头练字,未及认真去看那几株开得正艳的菊花,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少女面庞上飞起两朵羞赧的红云。
春莺长这么大,就没见长得比自家公子俊的人。
她低头摆弄花叶,心情有些许紧张和雀跃,想起刚才对视时那双清澈的眼,忍不住偷偷往书案方向斜觑了一眼。不料那头赵楦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笔问道:
“春莺,你知道浣花楼是个什么地方吗?”
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花瓶飞出去,脸上红红白白,嘴上支支吾吾:“公、公子问这个干什么那、那儿是青楼”
青楼啊。
赵楦了然的“哦”了一声,略感无趣地挑挑眉,手中笔尖又继续龙飞凤舞起来。
他向来清心寡欲,觉得风月之事也不过如此,因此并不热衷。当时虽跟钟渠成他们厮混过几回,却从未踏足烟花之地,后面忙于学业,就更无暇认识什么浣花楼洗月楼了。其实若是以往,相比喝花酒,他更期盼些别的活动,不过这回既是朋友相邀,又诚意十足,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去去无妨。
两日后,钟家的车驾晌午就停在了赵府门口。
这钟二公子是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主儿,赵楦在书房,还没见着他人,就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前厅一叠声儿地叫唤。
“景明兄,快出来!我来啦~景明兄~~”
这小子叫魂呢!赵楦暗道一声,吩咐身边随侍的小厮:“去,把钟公子带到中堂,我换身衣裳,随后就到。”
小厮领命而去,赵楦返身回房。待他换好衣裳来到中庭,钟渠成果然已经候着,此刻正仰头仔细端详堂前悬挂着的巨幅山水
泼墨山水气势恢弘壮丽磅礴,华服公子锦衣玉带粉雕玉琢,两相映衬下,竟有一股别样风流。
见此情景,赵楦忍不住出声笑赞:“未晓昔年潘岳貌,但见今朝钟玉郎,多日不见,钟公子气韵不减。”
钟渠成如梦方醒,闻言转身,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再拱拱手,向赵楦弯起一双狐狸眼:“差矣差矣~日月就在眼前,我钟某人怎敢争辉。汴京哪个儿郎敢比我们赵郎君,芝兰玉树惊才艳绝”
他这摇头晃脑的回敬式恭维听得赵楦牙酸,忍不住抬手制止,笑骂道:“停停停,少嚼些酸话,再多两句,隔夜饭要呕出来了。”
“嚯,好你个赵景明啊。”钟二公子有意与他玩笑,细眉一挑,扇子一拍,佯怒反问道,“偏你说得别人,别人可说不得你了?”
“好好好,我的错,钟二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回。”
赵楦知他说笑,也乐得说些软语哄哄,一把把人按到座位上,往他手里塞了杯茶,自己也坐下斟了一杯,浅啜一口,语调悠悠打开正题:“今日怎么个安排法,是否要留下来用过午膳?若要用,我即刻着人准备。”
“好哥哥,午膳就不必,我已经命人在浣花楼备下佳肴珍馐,你人随我去就成,晚些时刻会有几家公子到场,咱们先去,挑个好位置。”钟渠成也恢复了正经,答道。
“行,那就出发。”赵楦放下茶杯,理了理袖子,气定神闲地站起身,作势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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