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这么直白地与我虚情假意,我反倒痛快了些。“妹妹自当全力护姐姐周全。”她低头一笑,拾起桌案上的团扇轻轻一摇,叹道:“真没想到,你我姐妹竟也需要这样隔着万重心思说话了。”“是吗?嫔妾倒是觉得,今天我们才算真正坦诚相见呢。”我放下茶杯看向她,心情却很坦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她面前我总是自卑的。她拥有那么多的东西,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傲人的才情可是这一刻,我再没有那种她高高在上的感觉了。“妹妹,近日怎么不戴那支烧蓝蝴蝶的耳挖簪了?”她很聪明,连当日我是怎么下药的细节都已经算计出来了,明着试探我。“烧蓝贵重,嫔妾只是一介常在,如何比得上娘娘满头点翠。”一句比一句疏远,一字比一字冷淡。前世我与她的姐妹情,就像一块粗布与一块锦缎强行拼接在一起,直到最后我用剪子划开,也没能承受住那种缝合处千丝万缕牵扯的痛彻心扉。直至今生,我也仍旧是带着怨恨的,从一开始看见她,我就带着满腔的无处发泄的愤恨。可今天,我想亲手做个了结,将她的金丝银线还给她,也把我的粗线麻绳还给我自己。“娘娘,前次之事,是嫔妾对不住你。只是我身无恩宠,位份低微,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扳倒皇后那般毒如蛇蝎之人,确实是别无他法。”甄嬛似乎没想到我直接把话全说开了,看着我有些微微愣怔。“妹妹是极聪明的人,当然知道怎么明哲保身,全身而退。”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姐姐也要叮嘱妹妹一句。得人庇佑是好,但也要看是什么人,是不是?否则殚心竭虑、受尽折辱,倒是有苦说不出了。”华妃的性子跟炮仗似的,我不说她也能猜到,我在华妃之下大约是受委屈的。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心要拉拢我。甄嬛做事果然是有大局的,比起将一己好恶写在脸上的眉庄,她这样不计前嫌倒是显得大度了。只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莞嫔娘娘有大志向,能与华贵妃娘娘一争高下,嫔妾只求平安度日,衣食无缺罢了。”我想要黄规全不再苛扣我的份例,我想年节的赏赐一分不差,我想时兴的衣料首饰也有挑选的权力,我想走在宫道上不会被宫女太监议论出身。这些,甄嬛是给不了我的。而这些我费心求华妃庇护得来的东西,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缺过。“那妹妹就是真要与我生疏了?”我看到她眼中略有泪光,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选秀当日她出手相助是真意,我知道她邀我入府让我同住也是真意,我更知道进宫之后她将首饰衣料送我更是真意。
只是我自己冷心冷肺,眼中从来只有生存与算计罢了。我们本来就是不能做朋友的。“是。”“我知道,假孕之事你为我留了万全后路。即便不是为了帮我,我也领了你这份情。但是,为虎作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弃暗投明才是保全自己和别人最好的法子。”她心里很清楚,我知道的事情太多,若是敌人则会棘手,所以依旧想要拉拢我。“娘娘如此说,嫔妾又如何不懂得良禽择木而栖呢?只是我这只鸟,能依附的并不是莞嫔娘娘这棵树罢了。”我直接的拒绝让她感到意外,或许我该圆滑一点,给自己留有余地一点,给自己一片回头草、一条回头路。但是,我不要回头,再也不要回头了。“那我们的姐妹情谊,如此便尽了?”她有些恍惚,只怕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干脆决绝地要和她划清界限。“宫中何尝不都是姐妹呢?娘娘在上,嫔妾自是要以礼侍奉,郑重相待的。”她微微一笑,眼光彻底冷了下来,手摇着团扇打趣道:“是呀,宫中都是姐妹。妹妹与旁人又有何不同呢?” 前朝五月里,天气渐热。甄嬛怀着身孕侍奉圣驾不便,皇上又把我给想起来了。华妃纵有些许不快,但我在养心殿侍奉总好过甄嬛,便也没有和我计较。我从未在御书房侍奉过,难免有些紧张。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我则是在一旁研磨侍奉笔墨,帮着苏公公递茶水送点心,站得时间久了倒也有些腰酸腿疼。“容儿,你倒是安静,在朕跟前也不怎么说话。”我一愣,停下了研磨的手,心想:在御书房侍奉我哪里敢说话,没得被人抓住把柄说我干政,我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臣妾怕扰了皇上理政,适而不敢说话。”皇上似乎是累了,他搁下笔,手撑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仰起头。我明白他的意思,信步走到他身后给他按肩膀,让他松快松快。“国事繁忙啊,等圆明园那边准备好了,六月里朕带着你们一起去避暑,也能歇一歇。”我笑着柔声道:“皇上心系天下,又体贴咱们姐妹心思,臣妾感念皇上恩德。”他极喜欢我这样乖巧的阿谀奉承,让他能在案牍闲暇之余,心情也畅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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