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么不爱惜自身,真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苏培盛替我进去通报了一声,我便带着食盒款款进入,皇上正在西偏殿批奏折,整个人看上去虚弱疲累。我走到皇上身后手上抹了一点薄荷脑油替皇上揉揉脑袋,让他能稍稍放松一下精神。没想到,我才刚刚上手一会儿,皇上就气得将手中的奏章飞了出去。上一回他这样动气还是隆科多弹劾金南瑛之时,不知今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这个准噶尔的新可汗摩格,野心勃勃、年轻气盛,竟然要大清每年封赏三百万两,胃口可真大啊。”我不懂朝政,试探着问道:“这不是明抢吗?”皇上听到我这么说,示意我松下揉他脑袋的手,轻蔑一笑,“容儿说的很对,就是明抢。他自恃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就敢轻易动摇大清根基。”我忧心地打开食盒,捧出里面一碗鸭汤,端到皇上面前,“皇上,再着急也得顾着身子,还是先喝完汤再看折子吧?”皇上摇了摇头,眼神却瞥向一旁的窗户,“那风声太喧嚣,还是把窗子关起来吧。”我看向那露着缝隙通风的窗子,缓步走到窗边,将窗子关得严严实实。这么热的天,皇上连一丝透风都受不得了?不知是否是这两年被丹药掏空了身体,内里已经虚透。“皇上!摩格可汗误杀果郡王,要求上京面圣!”小厦子慌张进来通报,我惊恐地看向皇上,他脸上倒是很淡定,像是等这一天很久了。借刀杀人,皇上借了摩格的刀,终于把果郡王给杀了。可汗杀了皇亲,准噶尔和大清梁子也结下了,如今摩格出师无名,要求封赏岁贡也成了无理要求。真绝。果郡王一颗人头,可抵百万银钱。我看着皇上那眼睛里漏出的寒光,突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果郡王未必是摩格所杀,可能是军前被人暗害推到摩格头上去的。永寿宫。甄嬛这儿冷冷清清,灵犀公主也已经挪去启祥宫由惠贵妃抚养了。黄规全惯会拜高踩低,甄嬛失宠,位份只在贵人,过得素简,哪里照应得起公主的饮食起居。沈眉庄对她还算顾念情分,还肯帮她照应孩子。只是,皇上自那日滴血验亲后未必没有派人对灵犀再验,可能是顾惜昔日情分,才没有对甄嬛赶尽杀绝。对于皇上而言,甄嬛早已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件战利品,一个用来炫耀占有欲的物件而已。“宣妃娘娘吉祥。娘娘怎么有兴致来嫔妾这里?”甄嬛穿着一袭素衣,首饰简单,像极了当初刚入宫时的模样。她坐在榻上抄写诗词,抄的都是些思念情人的句段。曾经,皇上最喜我唱这些追思故人的词,所以多少识得。
“姐姐,你仍觉得是我害你至此吗?”甄嬛不说话,行完礼就坐回榻上,继续抄她的诗词,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见她自顾自抄诗,坐在永寿宫的榻上,淡淡地对她说道:“果郡王死了。”甄嬛嘴角抽动,整张脸颤抖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手中的笔也跟着抖动起来,泪水一滴滴落在纸上,晕开那些诉说思念的字词,她仍旧看着纸,用左手扶着右手的手腕,最终还是写不下去一个字。“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她痛苦地搁下笔,捂住脸崩溃地喃喃,我知道她后悔了,时至今日,她悔不当初。只是她曾经何等傲气,总是觉得自己值得好的。与我正相反,我总觉得自己不配。我深吸一口气,看到她眼下乌青,眼睛也红红的,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整日以泪洗面,夜不能寐。“是,也是准噶尔可汗摩格害死了他,还是皇上害死了他。”甄嬛听我说罢,微微蹙眉,痛苦地闭上眼睛,叹道:“允礼曾与我说过,他是中了摩格的埋伏,被困准噶尔才迟迟未归。若非摩格,我们本可以”她比前世天真许多,眼睛里能看到的光明也远胜于我。或许是这一世她过得太顺畅平坦了,这后宫里毒后宜修被早早拉下,跋扈的年世兰也早早掌权鲜少滥杀无辜。很长一段时间,甄嬛她只需要与皇上好好地相爱,像个被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和大家争风吃醋而已。即便是被我算计得两度失宠,她也不过是逐渐看清了自己得到命运馈赠的真相。比起前世她惨失淳儿、痛苦失子、长街受辱、故衣算计、流朱殉主、甄家被害、父母流放,我自觉对她仁至义尽。不过,她似乎比前世更恨我了大概,是因为未历苦难的人生,不能迎接这至暗的时刻。大概,也是因为今时今日是我做主角的缘故吧?“你曾说过,你回宫是为了给他报仇,这个仇你还报吗?”甄嬛眼光微亮,看着我一脸迷惑,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她的眼神渐渐恢复了锐利,里面的东西也变得笃定而狠辣。 锋芒毕露“你想干什么?”甄嬛故作坚定的声音里仍旧带着哭腔,我不忍地撇过头去,不由地想起前世我与她见的最后一面。想起心里那点不甘心变成了怨恨,变成了狠毒,变成了永远不能回头的黑暗。见我久久不说话,甄嬛也有些懵了,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你不信我也是应当。我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允礼为我做了那么多,是我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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