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天欲雨。温实初穿着一身孝服跪在父亲灵前,欲哭无泪。来来往往祭奠的人都说父亲是个好大夫,可是这又有什么用,父亲还是不堪重刑,回来养了不过半年就病故了。太医,不过是贵人手中随时可丢的棋子,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治不好要陪葬,是错;治好了伤了人利益,也是错。古往今来,有几个太医能够善终?又有几个太医凭借医术高明就能救人呢?在权力的杀戮面前,他们身上的那一点医术,实在不值一提。“实初哥哥,节哀。”温实初一愣,眼前盆中的火焰好像窜上来了一些,他转过脸看向穿着一身素衣的嬛妹妹,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他匆忙地拂袖擦去泪痕,对着嬛妹妹身边的甄伯父深深叩头。“多谢甄伯父还家父清白,今后若有所需,实初定当竭尽全力。”这半年,一直忙着照顾父亲,平日里还要去太医院当值学习,做些整理药材的打杂活计,一直没时间正式登门去拜谢,实在是失礼了。温实初懊悔难当,没想到甄伯父并不计较,将他扶起来,语重心长道:“温大人是位好大夫。孩子,别太难过了。”温实初用力地点了点头,看着案桌上的灵台心中戚戚。他不明白。好大夫,为什么没有好报?明明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无法自救?眼前火盆里的光焰簇簇,熏得温实初泪如雨下。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春光甚好,今日轮休,温实初提着药箱又往甄府去。后院的小厮已经与他十分相熟,乐呵呵地迎道:“温大人,您来啦,您可真是准时啊,每半月来请一次脉,从不懈怠的。”温实初温和一笑,轻车熟路地跟着小厮往内院走,脚步轻快。几年过去了,父亲的死也像是一团散去的云,在太医院已经有了自己案桌的温实初,谨记着父亲临终前的谆谆告诫:“莫要牵扯进后宫争斗,明哲保身才是正理。”甄府对温家有恩,温实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纵使知道太医不得为皇族以外的人看诊,还是每半月悄悄来一次。候在廊下,小厮进屋去通报,温实初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给甄大人和甄夫人诊完脉,他就能去给嬛妹妹诊脉了。“嗐,嬛儿是不愿去选秀的,我私心里亦是不愿”甄夫人的哽咽声引起了温实初的注意,他万分震惊地捕捉到了那话中的关键词:选秀!“所有秀女未经选看前,都是不能定亲的,你想什么呢,逃不掉的。”
甄伯父痛心疾首的叹息更加叫温实初伤心,仿佛一颗酸梅哽在胸口,晕出又酸又苦的滋味。这可怎么办!他对嬛妹妹早就暗生情愫他早就想要向甄家提亲,迎娶嬛妹妹为妻,如今选秀的事横在前头,万一嬛妹妹中选,他岂不是今生今世都再无机会了!想到此处,手中的药箱怦然坠地,发出一声闷响。 番外温实初篇 笼(二)浑浑噩噩。温实初忘记自己是怎么拎起药箱进去给甄大人和甄夫人请了脉,又是怎么起身要告退。“实初。嬛儿不在家,今日不必请脉了。”不在家?温实初突然回过神来,略显惊讶地看着甄夫人。他每月都是固定的日子来请脉,嬛妹妹是知道的,怎么偏偏是今天不在家呢?难道是嬛妹妹得知自己将要参加殿选,故意躲着他的?可是,为什么躲着他呢?温实初想到甄夫人说嬛妹妹不愿选秀而日日伤怀,突然心中涌出一个想法:不会是嬛妹妹也在感怀,若是中选后他们再无可能,所以才免得两下里见面伤心吧?温实初想到这里,不禁开口追问道:“敢问夫人,嬛妹妹今日去了哪里?”甄夫人叹了一口气,看向甄大人,说道:“都说上善寺的菩萨最灵验,嬛儿去礼佛了。”温实初一听,心中更喜,想来自己的猜测并无差错,嬛妹妹是想要被撂牌子,不愿被选入宫禁的。从前,嬛妹妹就对她说过,她要嫁与心仪的男子,与其结成连理、白首到老。她若是嫁入皇家或是被赐入亲王府邸,如何再能得一人心,和一人白首?远看近看,左看右看,只有他坚决对嬛妹妹表示过:他一生只会对妻子一人好,绝不再娶任何一个女子。“多谢甄夫人,实初告退了。”温实初喜滋滋地拜别了甄夫人,却让甄氏夫妇有些云里雾里的不明白。一路小跑着离开甄府,温实初回到家放下药箱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只家传的玉壶。小小的玉壶虽然不值多少金银,却是他最真挚的心意,他希望嬛妹妹能够明白,也能够坦然。揣着玉壶离开家,温实初脚步轻快地奔向上善寺,守在门口等着,希望嬛妹妹一出来就能看见他。他希望嬛妹妹能够心中毫无负担地去选秀。就算没被选上也不代表她不优秀不美丽,她还有他,若皇上不能慧眼识珠,这世间还有他能懂得她的出尘之姿。在门口来回兜了几圈,温实初越想越欣然,有些激动、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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