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缠绕着姑娘身上一丝幽香,若有若无地钻进旁边孟聿峥的鼻翼。同刚刚他贴在她后背闻到的,一模一样。七年的时间完全可以将一个人彻底改造。譬如当年最不爱香氛的姑娘,如今也学会了挑选沁人心脾的香水点缀自己。譬如这姑娘功底愈发炉火纯青游刃有余,他孟聿峥在她跟前,像个没秘密没心思的透明人。今日,其实是输了的。雨势好像更大了,满世界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金扬去开车,去了半天也没消息,孟聿峥就这么斜倚在那朱红色门缘低着头处理工作消息。两人一时静默,互作不相识,只当十分钟前那场亲密却也针锋相对的争吵从没来过。面上如此,有人心里却不然。孟聿峥在某一刻指尖停悬,微微出神许久。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你扪心自问——孟聿峥。困住你的,真的是这一场雨么?孟聿峥找到周誉的时候,周誉正蹲在家中,接着一通国际来电。这混蛋,就爱跟他唱反调,从小都这样,进他房间没一次正儿八经地敲过门。孟聿峥一脚踹开那门,巨大的动静,惊得周誉杯中咖啡失礼地溢出两滴在手背上。孟大爷毫不客气,进了房间后直接往沙发上一倒,无视周誉越皱越深的眉头。两兄弟挺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上次见面,还是孟南君闲着没事儿干,想劝说孟聿峥同于家那位姑娘相亲,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如今治不住这小子,于是特意请了他回家坐镇。周誉去的时候便觉得离谱。老子怕儿子,真是……孟聿峥进屋后闷头就要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刚咬住烟尾巴,周誉眼疾手快,一把夺过,连带着整包烟都给扔进了垃圾桶里。周誉冷睨着他:“作死。”孟聿峥看着烟被人毫不顾惜地扔掉,也不气,只慢悠翘上二郎腿,往后一靠,语气意味深长:“那照片是你从我电脑偷了传过去的?”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起初周誉还没反应过来,在脑中迅速转了一圈后,从孟聿峥那要怒不怒的神情中恍然一瞬想起,先前自己想动之以情,将归要从国外召回来时,的确是顺手干过这么一桩不太道德的事儿。他没否认:“是我。”“你有病?”周誉抬头,轻淡反问:“谁有病?”他有病。
孟聿峥咬牙,被怼得哑口无言。谁知周誉却嫌不够,坐回椅子里,推了推眼镜,双手交握,嘴皮子跟淬了毒似的,闲闲缓缓,直戳他心窝子:“我是想着,人姑娘总得回来一趟,见你最后一面的。”“……”周誉戏谑地打量过来,孟聿峥反感,起身就走。左一个心理学的哥哥,右一个心理学的前女友,两人翻来覆去,给他分析得透透彻彻。没完没了。出了住宅区,孟聿峥上车,将自己关在里面,好半晌没动。这处僻静,下午时分晴天暖和,没什么人,只一阵风轻拂,吹得凤尾竹沙沙作响。适合周誉这样沉静古板的性子。烟瘾上来,他习惯性往旁边一摸,摸了个空,想起那盒夭折在周誉家中垃圾桶的烟。他靠进坐里,静凝着前方那一尾凤竹,片刻后,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同那边简短问候两句后便挂断,接着启动汽车,开出了这片地带。这会儿路况还算称心,堵了一小段,在他忍耐范围之内。这些年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他应接不暇,也多出许多毛病。譬如这堵车。京城早晚高峰期的堵车是真耽误事儿,有那功夫堵着,一桩生意早谈成了。索性今儿心情不错,去见的这人也不算重要。他闲了心,望向窗外。周誉这时给他发了条微信,叮咚一声,他拿过扫了一眼,就简简单单一句话。【少抽烟,别想自寻死路】他这哥哥,把他一算一个准。孟聿峥将手机扔回副驾,前方路况依然拥堵,队伍长长,迷人眼一般地延伸至尽头。他瞧着瞧着,不经意便晃了个神。那天她胜雪白皙的后耳脖颈就这么浮现在眼前。几年不见,身段婀娜,更透了几分眩惑。那张脸他也曾神魂颠倒日思夜想过。最魔怔最难受的时候,从京城飞往墨尔本最近的一班机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被订好,可到了末了,却不争气地想起那天墨尔本的画面,于是又忍着刀割的心疼,自以为硬气地退了回去。随着舅舅奔赴墨尔本那天他也想过,两年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总不能指望人家姑娘真的耽误着青春一直这么等着他。可饶是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在心底里演练无数遍,却还是在看见她被那个外国男孩儿抱在怀里时,愣怔了很久。那男孩儿说能给她绿卡,她能永远留在墨尔本。永远留在,墨尔本。原来当初在陵园外听见的那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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