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礼拱手:“是!属下马上去拿。”他的这个“拿”严格来说应该是抢来的。李小娘管家,账本一直是给心腹账房先生管着,卫礼说要拿的时候,账房先生态度坚决,就是不给。卫礼也不多废话,直接出手了。反正他问过了,就不算得上是冒犯吧。宋翎拿到账本的时候,那位有一续着羊角胡的账房先生还晕倒在地,眼冒金星,没醒过来。“殿下,这是李小娘掌家以来,周家这两年的所有账本。”“嗯。”宋翎翻阅着账本,认真看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还有些意外。周刺史之前一直在临峰书院教书,很少回来,可是却丝毫没有影响李氏在饭食上的支出和衣衫绸缎上的奢靡。就这不大的宅院,竟零零散散养了十几口人,都是在李小娘身边伺候的。什么亲戚,老乡,全都收进来了。别人不知道周家的真正的情况,但成亲前调查过周清弈背景的宋翎最清楚不过了。周清弈的亲生母家没落前在扬州经营一家生意兴隆的布行,家里疼爱这个女儿,谁知她执意要远嫁给一个穷书生,哪怕是跟家里断绝关系。嫁过来之前,家里还是舍不得,给她准备了一份嫁妆。周刺史也是借了这份嫁妆创立了一个小小的私塾,后来学子越来越多,演变成了书院。母家生意没几年就开始逐渐破产,嫁妆也用光了,周清弈的母亲身体羸弱,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他连一口母乳都来不及喝上。周刺史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带娃,周清弈就被他带到书院里放养,那时候后山养了些牛和羊,他就是喝牛羊乳长大的。后来周清弈长至十六七岁,才气在余杭得到认可,为了贴补家用,他还誊抄了不少册子卖给书坊。就这么节俭的过了好几年,才凑齐去京城的路费,离家远行考取功名。钱如此难赚的情况下,周家内里竟能让一个妾室过得如此奢侈。而傻乎乎的周清弈,还义正严辞的为了读书人的清高,执意不去委身权贵。京城暗涌深藏,要不是被他捷足先登,恐怕……宋翎轻敲着书桌,有些不爽,他决定这次要多管闲事了。周清弈从猎户家出来,父亲还有别的事,剩他一人散步归家。路过有名的蜜饯铺子,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想到一向最爱吃甜食的昭华殿下,他笑了笑,抬脚走进铺子里,亲自选购了些蜜饯果脯。
只不过当他快走到家门时,遥遥只见周宅门口,蹲坐着三个背着包袱的妇人。他一眼便认出了人群中熟面孔。“王婶?你怎么在这?”姓王的妇人一见是周清弈,便连跑带颠地扑到他的脚下,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哀嚎道:“少爷啊,您可救救老奴吧,老奴在周家辛辛苦苦卖命十年,如今老了,竟要如那卸磨的驴,被赶出去了。”这王姓老妇一声张,门口其余的两人也都半嚷嚷半哭喊地跑了过来。一时间,引得周遭无数邻里看客驻足。周清弈凝眉看着周围的情况,别人他不认识,但这王婶,却是从他有记忆起就一直跟着李小娘在周家伺候的。好像还是李小娘的远房亲戚,特地过来投奔的。周清弈开解道:“王婶,你先别嚷。有什么事说清楚便是,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少爷和小娘心善,但,但那京城来的昭华殿下,他容不下我们啊……”“是啊,没想到昭华殿下刚一进门,便要撵我们走……”几个仆人坐地,连哭带诉地将昭华殿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事情宣扬了出去。周遭不少邻里看客,也都开始窃窃私语。风流俊秀的周家大郎竟心甘情愿跟那个荒唐殿下在一起。瞧这昭华殿下凶巴巴的,一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唉,真是可惜周家大郎了。周清弈不愿他们继续嚼舌根,厉声对仆人们道了句:“进来说话。”不甘心一走了之的仆妇三人就这样又踏进了周家大门。周家厅堂。宋翎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手中拿着一幅周清弈九岁时画的牧童清明骑牛图,细细欣赏。看着画上憨态可掬的牧童,以及从一双牛眼中便能领略到的活气儿,宋翎在心底,又被周清弈的天资才华惊艳了几分。李氏虽然也是坐着,但眼神都不敢乱瞟,看到周清弈进来,急忙开口道:“弈哥儿!”周清弈对她微微颔首,而后问道:“殿下为什么突然要遣散周家的老仆?”宋翎放下画,把话题抛回去:“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周清弈对着堂下跪着的几人,重道了句:“你们一五一十的说。”于是在王婶的带头下,几人又是声泪俱下地,将自己是如何为周家尽心竭力,又如何被昭华殿下胡乱驱赶的委屈倾诉了出来。李氏也去了一把柴:“昭华殿下,民妇知道自己招待不周,惹了殿下不悦,殿下心里有气都是应该的。但是王婶是我远房亲戚,对弈哥儿也是很关心的,殿下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还是不要如此狠心吧。有什么不满的,殿下都可以冲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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