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中看到了一柄长剑。一柄流光溢彩,明光灿灿的长剑。如此的……熟悉。“哥哥,岁岁难受……”小孩子咕哝着,昏沉沉的倦意潮水般上涌。“岁岁!”唐九惊呼出声。只见小孩子趴在姜明晏膝上,沉沉睡去。不合理。唐九想。他上前几步,要去将岁岁抱起。但是,他还没碰到小孩子圆乎乎的小身体,就被一股溢散的汹涌灵力推出了炼丹室,和黑犬跌成一团。“岁岁!姜明晏!”他愕然抬眸。炼丹室已经被青金交织的灵光淹没。姜明晏在服下复灵丹后不久, 就察觉出不对。复灵丹入口即化,磅礴的药力冰凉清润,顺着喉咙向下扩散, 最终一股脑地涌入丹田。但药力刚刚进入丹田, 丹田中就升起一股截然相反的滚烫热意。姜明晏还不曾凝练出神识。可即便如此, 他也能感知到清凉药力与丹田中涌出的灼热交汇碰撞,在丹田里掀起滔天巨浪。下一刻, 黑暗袭来, 剧烈的疼痛轰然荡开。……疼。很疼。姜明晏在那短短几息之间, 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的, 只有无穷无尽的痛意弥漫。他恍惚间似被人碾碎了全身的骨头, 血肉模糊地扔进滚烫热水中。好疼啊……姜明晏想。几息过后,姜明晏初步适应了从丹田蔓延至全身的痛意,才缓和一些, 有了空隙去查探破碎的灵根。……没有变化。失败了吗?是啊,灵根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恢复呢?阿娘也说过, 复灵丹的丹方上说的是可以修复灵根, 但毕竟传下的年代久远,无从考据,不知真假。疼痛如附骨之疽, 丹田中毫无变化的破碎灵根更是宛如利刺, 深深地刺痛了姜明晏的心。他期待了那么久, 盼望了那么久,最后得来的只是一场空吗?他难道要当一辈子的废人吗?!在无边无际的痛意浮沉间, 姜明晏心灰意冷。他甚至在想, 不如就这样吧,沉入深渊, 再也不必去面对那纷扰人间。可是,在下一波没顶的痛意涌来之前,姜明晏咬紧了牙关。他脑海中涌现出一张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圆溜溜的黑眼睛,软乎乎的小胖膘,一头毛茸茸的细软黑发胡乱翘起。圆头圆脑,稚气可爱。那是岁岁,他的弟弟。是他亲手养大的宝贝,是他唯一的珍宝。唐九当初的话在耳畔响起。“你不想岁岁孤苦无依,那就好好活着啊!”姜明晏凭空生出一股力量来。他想,我不能倒下。岁岁还在等他出去。岁岁刚刚失去了陈伯,他怎么舍得让岁岁再失去兄长?陈伯将大黑托付给他和岁岁,他岂能不管不顾一走了之?还有……曲源庄。
曲源庄那么多年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风骨狼怎么就会突然毫无征兆地闯入?小云说,风骨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它在找什么?姜明晏挣扎着,他努力地在极致痛苦中保持清醒,想要从黑暗中挣脱出去。已经逐渐被那股诡异热意压制住的清润药力似乎也感受到了姜明晏的不甘,翻涌起来。可是,看起来磅礴澎湃的药力在源源不断的热意中竟是如此渺小。看着药力被慢慢吞噬,姜明晏心生绝望。怨愤升腾,黑暗也愈发深沉。“哥哥!”恍惚中,姜明晏听到了小胖崽带着哭腔的喊叫。是幻境吗?是命运在他死前施舍给他的那一点残酷善意?姜明晏昏沉沉地想。“哥哥!”膝头一重,小孩子软软的小身体触感是如此的真实,熟悉的甜软气息萦绕在姜明晏身侧。是岁岁。岁岁怎么进来了?可他还没思索出什么,脊骨灼热顿生。姜明晏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看’到了一抹青芒从身前升起。紧接着,灿金的光芒从脊骨疾射而出,融入了清润药力之中。两者相合,丹田里诡异的热意再不复先前的嚣张,节节败退。岁岁在做梦。小胖崽十分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梦中。但这一次,岁岁不是在那个黑漆漆的空间中。他在一片白茫茫中。梦里仍然有蓬松如云的圆润小树,可是岁岁却不能再抱着小树,嘿呀嘿呀地往外搬树了。因为岁岁变成小树啦!小家伙新奇地晃了晃自己绿蓬蓬的树冠,若不是身上似乎有什么束缚在,让小家伙只能做出一些幅度不大的动作,他甚至想站起来,学着碧叶金丝桃,尝试一下甩着根须走路。一定很好玩吧。小家伙懵懵懂懂地憧憬着。唉,可惜岁岁现在不能。小胖崽抖了抖自己最胖最高的那枝分枝,遗憾地叹了口气。别说,小声音奶声奶气的,还怪可爱的。岁岁也注意到了,瞪圆了眼睛:诶?岁岁还能出声?他连忙看向自己的邻居,一柄流光溢彩的华美长剑。“你听到岁岁说话了吗?”长剑无动于衷。小家伙小脸顿时蔫巴起来。听不到吗?那岁岁什么时候能醒啊?哥哥是不是已经醒来了呀?岁岁在闯进兄长闭关的炼丹室,看到了那柄华美长剑之后,心中的焦灼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抚平。哥哥已经没事了。岁岁在昏睡之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小胖崽才有心思沉浸在梦境中,还跃跃欲试地想要去尝试一下用根须走路。岁岁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闲的没事干,就自娱自乐地唱着奇奇怪怪的歌,还不忘晃着树冠,摇的碧色圆叶哗哗作响,自己给自己伴奏。“啦啦啦,啦啦啦,岁岁要和哥哥去卖药……”“大黑狗,爪儿朝西,驮着岁岁和哥哥,唐九跟在后面跑……”“岁岁是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在岁岁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歌曲都唱完之前,终于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家伙圆眼睛一亮,晃着树冠眼巴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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