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撕烂。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听到,秋旭于他而言犹如山间雾霭,他根本抓不住。
秋旭如约每天过来给他送饭。他的手艺不错,也不知天赋异禀还是孑然一身惯了的缘故,这饭菜的滋味竟不比店里逊色。
他在送饭的第一天就把旁边的周一鸣馋得直抽鼻子,自那以后,秋旭便也会把周一鸣的那份捎上。
只是这饭香却只停留在贺乙的舌尖,再往更深处去的、那种沁人心脾、浸润肺腑的就没有了。
他机械性地咽下每一口饭,试图在里头寻找一些能够刻骨铭心的东西,但是没有。
如同夏日转瞬即逝的暴雨,秋旭的态度又回归了沉寂。
秋旭默默地送饭又默默地回去,袒露心扉的机会就只有那么一次,结束了便没了。
倒是苦了周一鸣,他既舍不得好饭好菜,又受不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又尴尬氛围,每次一到饭点就自觉地拿个小碗盛点菜,在病房门口解决。
他脸上的巴掌印还没完全消退,就半戴着口罩,蹲在墙角狼吐虎咽地往嘴里扒饭。
这么被护士撞见好多次,以为他是哪个病人家属,因经济拮据住不起旅馆、吃不起食堂,不方便告诉病人,还好意提醒周一鸣去当地申请医疗补助。
秋旭每天中午十一点准点过来,但是在出院前一天,贺乙一直等到十二点多还没见到人影,他就明白:
秋旭不会来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贺乙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
秋旭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和他撇清关系、一刀两断;
可这突如其来的分别就宛如过去的重现,让贺乙联想到许多年前他也是以这样一种失约方式离开。
贺乙感到愤怒。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愤怒都是他在秋旭身上体会到最多的情感。
抛弃、背叛、失序,他忍受不了任何脱离掌控的东西,自秋旭第一次离开他起,贺乙就觉得——
他是恨秋旭的。
他无法原谅,因此要用报复让秋旭尝尝背叛的恶果。
周一鸣倒是无所谓,虽然少了一顿美味有些可惜,但一次失约也没什么大不了,或许是秋旭有事忙忘了呢?他从不往深处想。
比起这些弯弯绕绕,他这时候正为贺乙即将出院而感到无比高兴。
为了照顾贺乙,他已经被迫在这儿坐了一周的牢,江南本就阴湿,再待下去他身上都要长青苔了。
周一鸣驼背坐在看护的椅子上,哼着不着调的歌,一只手随意地收拾着日用品,另一只手划拉着手机,扫视着各式各样的外卖,问贺乙:
“老大想吃点什么?”
贺乙没理他,自顾自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虽然能下床走了,但脚上还穿着固定关节的支具。
周一鸣立马直起身,伸出胳膊要扶他:“小心点,老大要什么和我说就行。”
贺乙说:“我不走。”
这话饶是周一鸣听了都震惊:
“可是……老大你现在康复得差不多了,出院的单子也签了,咱们没理由留在这儿啊。”
他想了想,又说:“这公立医院破规矩实在太多,环境设施也不行,你要是喜欢b市,大不了咱们再回酒店包个房,多住几天玩玩也行嘛。”
贺乙坐在床边,俯下身,将脚上的支具解开:“不想让我留在这儿是吗?”
周一鸣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贺乙已经站起来了。
他抬起受伤的脚,突然狠狠地往铁制的床角上撞,那病床被撞得瑟瑟发抖,发出尖锐的悲鸣。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他缝合的伤口在强烈的冲击下爆裂开,艳色的血几乎淌满整个脚掌,溅落到地板上、床角上,星星点点的到处都是,好像在制造什么凶杀现场。
周一鸣平日里最怕疼,隔壁房小伙子换药常常传来杀猪似的哀嚎,他听了都要抖两下,这时贺乙发起狠来,他更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他下意识地去看贺乙的表情,贺乙脸色苍白。
尚未痊愈的伤口受到二次伤害,正常人都会疼得龇牙咧嘴,贺乙当然也不例外。
但他咧着牙的模样又好像在笑。
贺乙扭曲地笑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一鸣却听得清楚。
他说:“我偏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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