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定时来医院。”许柚淡声说。李睿也不好一直追问这事,他见许柚手里拎着的粥,“你是来看他的吗?”“嗯,给他买了点粥,医生说他这个点应该会醒过来,最好不要空腹,”许柚朝病房望了一眼,“他醒了吗?”“还没,刚他右手绷带出了血,几个护士换了绷带和床单都没见他醒。”李睿离开后,许柚轻轻将病房门带上。她没往里走,而是靠在门上,缓缓弯下腰蹲了一会儿,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才从骨头里松出来点。病房里很安静。因为刚刚给宋祈年换药的原因,他整个人现在是侧着身子,被褥盖在他赤|裸着的半边上身。少年清薄的肌肉,紧实有力,冷白的皮肤看着有一股清韧劲儿,但走近了才看到,他背上浅淡的疤痕。成年累月,新伤加旧伤,纵横交错。许柚默默地看着。她蓦地想起了高中的篮球赛,在淮城三十度的高温下,别的男生恨不得光着膀子打球,连一向最抗热的王书浩都掸着衣服扇风,只有宋祈年在球服里还套了一件短袖,包的严严实实。那时候有人看不惯他这副矫情的作风,说他爱装,许柚也觉得宋祈年这样没必要,后来下了场她趁着没人的时候劝了劝,“祁哥,天这么热,你把里面的短袖脱了吧。”宋祈年额头的碎盖刘海全被打湿,他冷淡地拒绝,“不用。”直至今天,许柚才明白为什么宋祈年打球从来都穿的这么严实。严实到没有一个人知道,少年干净纯白的衬衫校服下,原来是这样一幅疤痕累累的身躯。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宋祈年总是看起来没有痛感。许柚从卫生间里接了一盆水,浸湿毛巾再拧干,轻轻擦着宋祈年右肩未擦干的血迹。少年肩胛形状很漂亮,骨骼透着冷感,肤色也因为病了变得玉质的白色,透明而脆弱。擦到疤痕的地方,她手停了停。“很难看吧?”空寂的病房忽然响起另一道声音。许柚拧干毛巾的动作僵住,她转过头。一直昏睡的人缓缓睁开眼,虚弱的长睫半掀开,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声音很哑很干,低到听不见,“我也觉得……”“很难看。”许柚收回眼神,把毛巾放回盆里,净了下手后把宋祈年半边拽下来的衣服拉上去,确保盖住他的身体之后,她才说话,“你醒了?”“嗯。”宋祈年用左手撑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我来。”见状,许柚扶了他一下,然后抽出枕头,再调整病床位置。调整病床的动作间,许柚垂下来的长发落在宋祈年的脖颈处,他垂下眼睑,贪恋这点温柔。看着许柚明明排斥却又不得不照顾他的神情,宋祈年掩去眸中的失落,“你不必有心里负担,马路上的事情只是一念之间,就算不是你,换做别人,我也会救的。”许柚把他扶起来后,就自顾自地去拆粥碗了,闻声,抬眸轻轻看了宋祈年一眼,“你不会。”宋祈年怔了怔。良久,他自嘲地勾了下唇,的确,他不会。如果是几年前的宋祈年,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救。但现在,那样的血性早就消磨殆尽,他逐渐变得凉薄冷漠,早就不算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救与不救,全在他一念之间,他还正年轻,还有很多事还没去做,假若那个人不是许柚,他或许不会救。“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负担。”宋祈年看着面前这碗清淡粥说。那你为什么又要救我!一次又一次!宋祈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真的会因为救我而丧命,如果真的是那样,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面对!许柚忽然很想用尽全力将这些话吼出来,可是全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猝不及防地湿了眼眶。“宋祈年……”她哽咽着,“你到底让我该怎么办啊。”时隔许久,许柚仅有的几次在宋祈年面前露出脆弱,泪光盈盈。她偏过头不想被看见,手也要抽回来。却突然被宋祈年攥住。“对不起,”宋祈年左手费力地抬起,轻轻擦掉许柚的眼泪,似安抚似眷恋,更多的是心疼,他低声道歉,“让你为难了。” 心软最后一次宋祈年的左手没用什么劲, 许柚能很轻松地甩开,可对上他瞳孔中藏得极深的一抹乞求,还有脑海中不断回荡的马路上那幕, 她又没了甩开的力气。手背上的温热一直传来。他缓缓磨挲着。这短暂的几秒,许柚想了很多很多。在知道宋祈年淮城落魄的真相以后, 好像很难再去衡量谁对谁错、谁付出谁辜负。同样, 她也很难在做到对宋祈年真的无动于衷。日子一天天的过。如果说, 这将是她出国前跟宋祈年最后一次相处的机会, 那就不要再让以前的事情横亘在中间,就当做重新认识一回,好好相处一回,在这最后相处的时光里,如李睿说得那般, 不要把他推的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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