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浩若有所思,“头儿,你说他会不会是先自杀,再放的火?”孟朝身子闪了一下,错愕地望向他。“童浩,没事吧你?”他兜头给了他一下子,“清醒一点,自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不是,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先点了火,然后在火烧过来之前,完成了自杀?”“啧,没这个必要,”孟朝想了想,“如果当地人比较抵触火葬,他选自焚已经很奇怪了,再说了,如果只为平息包家怨气,死都死了,又添一把火,不觉得多此一举吗?”“除非,他有个非烧不可的理由。”说话间,三人已站在南岭村的墓葬区。与预想的不同,这里没有石碑,也没有任何祭祀供奉的痕迹。林荫葱郁,蓬草丛生,遍地是裸露在外的石棺。“当地特有的入殓方式,不入墓坑,也不砌坟堆,就这样置在地上。”老姜边带路,边向两人介绍。“你们看这些石棺,看起来粗糙,其实石料都很讲究的,毕竟一辈子睡在这里。活着时候,大家就自己上山选好石料,有钱的呢,就找人来雕,没钱的呢,就农闲时候,自己雕点。至于这些石棺盖呢,有专门的人负责做,要运上山也很不容易的。”童浩发现有些棺板光秃秃的,而有些则堆着一层层的小石子。“棺板上摞着石头,盖着泥土的,说明里面埋着人,喏,像这种没有堆石头,光秃秃的棺盖,说明主人还活着。”三人排成一纵,向墓园深处走去。“到了,”老姜停在一处窄长的石棺前面,“这棺材原本是徐财增留给自己的,没想到,先给儿子用去了。”“头儿,咱真要打开吗?”孟朝停住挽袖子的手。“不然呢,你等着受害者给你托梦破案么?”“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先准备点什么,这么猛地一下子打开,会不会太过突然——”“你是怕吓着里面的人,还是怕里面的人吓着你?”孟朝叉腰看着他,“我告诉你,这石棺里面的人,可比任何人都希望重见天日。”“是啊,枉死可不算善终,”老姜冲着棺材拜了拜,“咱们也是为了让他死个明白,做好事的。”“你多出几次现场,多见几回就习惯了,”孟朝向童浩扔了副手套,“少废话,赶紧干活,咱一人一头。”三人握住棺盖,向上试了试,抬不动,又找来枝条作为杠杆去撬。几番下来,汗流浃背,棺盖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再来,一,二,三。”三人合力,石棺敞开一条缝隙,埋于暗夜的冤魂,重新游荡回人间。孟朝向里瞄了一眼,肌体与布料早已烂透,如今只剩下残缺凌乱的朽骨。“尸检意义不大,”老姜也在旁边跟着咂嘴,“都碎成这样了。”孟朝捡起这块看看,摇摇头放下,又拾起另外一块,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正憋着一肚子愁闷,童浩胳膊顶顶他。“你干嘛?”“你电话。”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裤兜里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法医夏洁。“喂,夏。”“孟队,什么时候回来啊?”“这边事快办好了,就这两天了。”“行,我寻思先跟你说一声,你托我的事,我办了。”他瞥了眼旁人,悄悄移到一旁。“怎样?”“曹天保和倪向东虽然血型一样,但是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倪向东不是曹天保的父亲。”关于这点,他早已料到,夏洁的电话不过是进一步验证了之前的推理。“行,我知道了。”孟朝刚要挂电话,又瞥了眼石棺,“夏,我咨询你个事,想听听专家的意见。”“别说过年话了,有事直接说。”“就是说,如果是那种被火烧完,又被人砸碎,然后埋在石棺里十多年,这样的尸骨,好确认身份吗?”“唔,这么说吧,人死如灯灭,dna 也一样。”“什么意思?”“dna 也有保质期的,细胞一死,dna 就会被酶分解,氧气,阳光,水分,微生物,很多因素都会加速这一过程。”“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这个我没法打包票,不同部位成功率也不一样,比如肋骨比指甲强,指甲比肌肉强,肌肉比头皮强。”“肋骨啊,”孟朝示意童浩翻看,“呃,可能没有,我这边骨头不大全。”
“牙也行。”“牙有,还剩几颗,”孟朝别过身子,压低声音,“要是十多年的碎骨头,你还能判断出死因吗?”“我也不知道碎成什么样,也得见到才能说啊。”“这样啊,”孟朝咂咂嘴,“夏,我给你寄个东西——”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等等,孟朝,”夏洁叹口气,“你不会打算寄具尸体回来吧?” 月夜他叫徐庆利。因着包德盛的死,他困在这群山之间,转眼已是数月。不敢见光,不敢生火,只能捡果子,吃生食,破衣烂衫,孤魂野鬼般残喘。直到命运悲悯,赏了他个还魂的机会。那是一个郁热的夜晚,古铜色的圆月,蔽在椰树叶片之后,一草一木,皆宛若画布上的静物,一动不动,天地间没有一丝风,耳畔充斥着躁动的蛙鸣。徐庆利藏在溶洞深处。抱着膝,侧身卧在崎岖潮湿的石面,钟乳石上的水,一滴滴落下来,划过面颊,像是泪。他腕上还戴着那块表。尽管表面蒙污,早已看不清指针上的时间,尽管在这广袤的原始丛林中,人类设定的二十四个小时完全失去了功用,可他仍旧戴着那块表。这只老校长赠予的手表,是他最后的尊严与体面,是他短暂的顺遂人生的见证,是他晦暗记忆里唯一的华光,每每站在疯癫的边缘摇摇欲坠,只消看见这只表,就仿佛重新看见了暖融喧闹的人世间。终有一天会回去,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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