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亦舟说:“苏瑜一直都在等罗里开口留她,可是罗里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让她走。一生也许只有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无法追回来。”孟亦舟说这话时,表情笃定又平静,沈晚欲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件事。孟亦舟无法共情普通人的苦楚,就像他无法理解菜市场里为了一块五毛吵得不可开交的家庭主妇,也无法理解罗里对于命运的无望。他生来就站在巅峰,无论如何俯身,看到的都是高山。沈晚欲一时没说话,半晌后开口,表情都不太自然:“哪有这么简单,一个生来什么都不缺,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在世界顶级的学院里选其中一所去念书。一个穷困潦倒,连温饱都成问题。”罗里能给苏瑜什么呢?无望的人生?濒死的灵魂?沈晚欲垂下眼眸,笑容里杂夹着淡淡的苦涩:“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他们的爱情会被现实打碎的。”孟亦舟不同意这个观点,这话听起来就像他的战友拒绝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孟亦舟正打算据理力争,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孟浩钦。孟浩钦的态度并不好,冰冷又严肃,他只说了一句话:“来我书房,马上。”急匆匆赶回家,敲开书房的门,鼻腔里立刻充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烟味,孟亦舟明显地皱了皱眉。孟浩钦坐在旋转椅上,他转回来,将燃了所剩无几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回来了。”桌子是透明亚克力构造,能够清楚地看见孟浩钦裤子上沾了一大片黑污的烟灰,孟浩钦有严重的洁癖,每晚上床前一定会洗澡,衣服必须一天一换,很少这么邋遢。气氛严肃,无端地教人压抑。孟亦舟瞥了一眼地板:“您怎么抽了这么多烟?”孟浩钦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递出去一根:“我听老林说你喜欢抽万宝路,这支是黄鹤楼,你试试,好烟和一般的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试过好的,就不习惯一般的了。”孟亦舟看着那支烟,不太明白孟浩钦的意思,却敏锐的察觉出不妙。孟亦舟半晌没接,孟浩钦自顾自又点了一根,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烟雾,然后把监控器的录像带、私家侦探拍摄到的照片,全都放去桌上。孟浩钦开门见山:“你二叔结婚那天,来找你的那个男孩,和你什么关系?”
心脏猛地紧缩,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爆破的碎片一路狂奔,割烂了孟亦舟的语言系统和四肢,叫他喊不了,动不得。孟亦舟曾经想过跟家里出柜的场景,也许是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以后,也许是他第一次站上领奖台,也许是他以个人冠名的代表作接受记者采访,总之,一定是他能够主导自己人生的时候。可目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猝不及防,他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这么被迫暴露了真身。夏末的白昼越来越短,落日坠到房檐,红得异常刺眼。孟浩钦坐着,仍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的眼神沉得不见一丝波澜,也沉得像风暴雨来临前的宁静。孟亦舟分不清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是怒还是悲。不知沉默了多久,孟亦舟喉结滚动,他咽下因为紧张而产生的津液,说:“您都知道了?”孟浩钦抬眼看着孟亦舟:“我知道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孟亦舟推至高山边缘,往前一跃,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另一番天地。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预感,如果此时不争取,他就要失去他的爱情了。孟亦舟没法再拐弯抹角,他深吸了一口气,像视死如归的战士,开口道:“他叫沈晚欲,是我男朋友,我们在谈恋爱。”孟浩钦看着背脊笔直的孟亦舟,眼神悲悯,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不等孟亦舟回答,孟浩钦接着道:“幼稚,天真,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爱情这种事大过天,所有人都会被你们感动,为你们让路。”“你真正了解过沈晚欲这个人吗?知道他什么家庭吗?他妈妈有冠心病,外婆精神不正常。他和你在一起究竟是情不自禁,还是别有用心?退一万步说,和江月雯谈恋爱,别人看你的眼神只有羡艳。和沈晚欲谈恋爱,你就是被人耻笑的同性恋。一个心智成熟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才是正确的。”孟亦舟张口欲辩,孟浩钦却不给他机会。“也许在你看来,爸爸说这番话是为了离间你们,舟舟,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不懂人心有多黑暗,也不知道人性有多恶劣。想想看,如果你不是孟亦舟,而是不起眼的张三李四,沈晚欲还会和你在一起吗?”同性恋不是秘闻,圈子里多了去了,孟浩钦曾经还拍摄过一部由现实取材的电影。那还是个封闭年代,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初入职场的男孩,一个是多项荣誉加身的金牌医师长,俩人躲在宿舍里亲热,不想却被突击检查的单位领导当场逮住。孟浩钦至今都记得那个场景,男孩慌乱的连连否认,他说他是被强迫的,医师长看上了他,在权力面前,他不得不从。医师长瞪大眼睛,愣怔地看向十分钟前还在与自己抵死亲昵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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