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衣服前一秒,云词又想起来个事,递出去的衣服停在半路:“我洗过再还你。”他毕竟穿过了。就这样还给人不太好。结果就在他想把衣服拿回去的时候,虞寻却摁住了他的手。对方炙热的掌心压在他手上,说:“不用。”寝室里其实很嘈杂。这天罗四方也没课,充斥着他打游戏时连麦、疯狂敲键盘的声音。虞寻的声音仿佛排开了所有其他声音:“我不介意你穿过。”“……”云词又麻了一下。就像在虞寻家门口,听见那阿姨说话时一样麻。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云词像被烫到似地抽回手,然后冷着脸强装镇定说:“也是。”“外套而已,”他说,“没那么讲究。”“……”话音落下后,两个人之间又莫名安静了会儿。云词刚胡扯自己去跑步了,于是又硬着头皮拿毛巾去浴室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虞寻补完作业,正被罗四方拉着上分。罗四方喊着:“哥,你今天就是我亲哥。”“干他,瞄准,对对对!”“要不是我今天状态不好,我也早就爆了他的头了。”“……”虞寻坐在罗四方那台电脑前,身上穿着他刚才还给他的那件外套。宽大的外套在他身上敞着,漫不经心地敲着键盘。云词关上门,擦头发的毛巾挂在脖颈间。坐在长桌另一头,打算写课后作业。刚翻开课本,罗四方喊他:“词哥,玩么。”云词:“不玩,备考。”罗四方以为自己又要听见熟悉又离谱的“备战四六级”。云词扯了个还是很离谱的理由:“备战期末考。”罗四方:“…………”罗四方切入主题:“那你不玩的话账号借我用用?这个赛季太可怕了,我这段位打得太难受,想玩个小号炸鱼。”云词对借号这种事情无所谓:“可以。”“但我不记得账号,”他捏着笔说,“你最好换个人借。”他话刚说完。虞寻在键盘上熟练地敲几下,然后说:“登上了。”罗四方:“登上什么?”虞寻:“他的号。”云词:“……”他忍了又忍,捏着笔的手都有点疼,最后还是没忍住,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就因为当初在网吧打pk,这串乱码你记到现在?”
换做是以前,云词绝对不会说这句。但是这段时间,尤其是昨晚。他和虞寻之间似乎撕开了一道口,一道很奇妙的口子。有些不能好好说的话,渐渐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电脑荧光照在虞寻脸上,他眼底有光影在流转。然而虞寻说:“是。”下一秒,他又说,“但也不算是。”是,又不算是。那到底算不算。云词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搞得有点懵。虞寻握着鼠标,刚点击完登录,那串乱码显示在游戏主页上,边上有一行小字[欢迎玩家登录游戏]。他看着这串id,记忆回到几年前。高一期末。云词报警之后的假期,西高安排了部分课程。回忆里很多纷杂的声音不断涌出来。一句句话,像无数只死死禁锢着他的手。——“他突然回来,你姑姑病情加重了。”——“这种情况,建议住院一段时间。”——“至于他,警察没办法,我作为一名医生,也想不到任何能帮助你们的方法,你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也别住家里,跟老师商量商量住校吧。”然后是姑姑的尖叫声。持续的,不断的,尖叫。女人在地上,拉扯自己的头发,哪怕嗓子哑了也不停尖叫,直到从喉咙里溢出来不太像人的,粗哑的“啊”声。那段时间,他放学后一直去网吧。校外那家黑网吧。网吧里很多西高的学生,以前七班和一班也在这掐过架。但他自己去的时候,网吧没什么“热闹”。流子虽然晚上偶尔跟着一起,但熬不了太晚,十二点后,黑网吧里几乎就剩下他,和三两个来网吧包夜的无业游民。他叫了一桶面,一瓶水,坐在角落里。“同学,你的面和水,”网管拿着东西过来给他,“热水在外面,自己接。”时间很晚了,网管颓废地打着哈欠,只是离开前,感到意外地扫了好几眼这学生的屏幕:“你居然在看数学公开课,你竟然不是不爱学习整天翘课思想有问题半只脚踏出校门随时有可能会辍学的网瘾少年啊——?”“挺累的吧,”虞寻看了他一眼,“一口气说那么长。”网管:“是有点。”说完,网管出去了。过几分钟,网管又进来了。只是这次还带着个人。“这台机子比较好,”网管给新来的客人开机,“你坐这吧,坐他对面。”最后紧跟着的后缀是一句,“同学。”过十二点了。居然还有学生会来网吧上网。虞寻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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