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画派、吴门画派,以及其他各派系风格的画家,还有诗人、小说作家、学者教授等此类朋友。
这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一面。
但父亲平素与他们来往交集时,为免嫌言,她都极尽回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而周旋于长辈之间,应付各种场面客套话,也是大多数年轻人所不喜的。
沉以安先是买了上好的雨前龙井,以及茅台酒,才往琴坊的方向去。
穿过熙攘繁华的街市,转进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巷,白墙黛瓦,绿意盎然,鸟语花香。老人们端着茶杯安逸坐于门前,友邻言谈甚欢,虽远离喧嚣,却不乏人间烟火气息。
一路听着熟悉的杭市方言,倍感亲切。
他们来到一处清净的院门前,古色古香的牌匾写着“苏氏琴坊”四字,迈过木制的门槛,踏入院中。小院十分幽雅,竹树花草,静朴玄深,沿着蜿蜒曲折的青石板小路走去,行至正厅。
店中幽静古朴,雅人深致,设有几方仿古明式的梨木桌椅,桌面分别摆放着几款基础的琴型,墙上则挂着各式各样的古琴。
老先生正独坐其中,调试琴弦,听得脚步声,以为有客来了,举目望见父女二人。
“苏先生!”沉以安俯首弯腰,恭敬有礼的上前打招呼。
少时,他对古琴颇感兴趣,学业之余,常来此请教。父亲见他痴迷,遂请苏先生做他的古琴老师。
回杭市之后,沉以安亦曾上门拜访过一两次。
老先生闻言,推了推老花镜,定睛一看,很快认出这位学生:“你是——小安?”
“正是。”沉以安微笑着点头。
老先生连忙放下古琴,起身招待他们至后厅入座,又吩咐儿子去沏茶。
“请坐。”
“您老近来身体可好?”沉以安用地道的杭市方言与之相谈。
“还是老样子。”老先生低头沉吟。
随后,沉以安说了一些关切问候的话,两人说起这些年来的经历感慨。
沉念曦乖乖的端坐一旁,默然静听。她从小生活在首都,杭市话她只能听懂一些,若论说,却一句也说不上来,闲来无事时学着说,也说得不伦不类。
少焉,他们开始谈论古琴制作,以及琴音韵律。老先生七十多了,依旧精神矍铄,气定神闲的说起前段时间遇到一位浙派古琴家,与之起了争论的故事。
说着,又带他们去看了斫琴的工作室。
清风徐来,吹起竹帘隐隐晃动,无意之间,沉以安瞥见窗前放着的一把古琴。
仿佛是命运使然,像一切都已注定好的那样,他走向窗前,掀开印染山水纹样的琴布,触碰到琴面的瞬间,一种熟悉的、久别重逢的感觉侵袭入心。
那是一张绿绮式古琴。相传,汉代着名文人司马相如弹奏的一张琴名为“绿绮”,名噪一时,此后,“绿绮”就成了古琴的别称。
“那是一位年轻人落在这儿,不要的琴。”老先生注意到他对这把古琴感兴趣,于是走过来说道。
“他为什么不要了?”沉以安不解,琴面明净,无一丝划痕,看得出主人很是爱惜这琴。
老先生沉吟须臾,叹了叹:“这琴的主人原是我店里的常客,他很优秀,琴韵音律方面也十分有天赋。有一日,他抱着琴匆忙来到店中,神色悲凉落寞,我看了看,原来是断了一根琴弦,这很快就能上好。可是他却说不要这琴了,因为是在我店里买的,所以任我处置。”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气言。后来我上好了琴弦,遇见他几次,问他何时来取琴,他仍说不要了,态度很坚决。”
老先生顿了顿,继续讲道:“他还说,从此不再弹琴了,若无处安放,叫我把这琴烧了。也不知这其中是何缘故……”
“这琴是由上好的老杉木、梓木制成,费时三年,可花了我不少的功夫。我见着可惜,就留了下来,放在店中落了几年的灰。”
言及于此,老先生满怀惋惜。
沉以安触碰了一下琴弦,音色明亮,余韵悠长。
这琴的主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究竟是怎样的原因,令他如此决绝,竟要焚弃爱琴?
听了这琴的来由,沉念曦也不禁好奇,缓缓走近,仔细端详了一番。随之目光流转,看向了正心神恍惚的沉以安。
此时此刻,他凝眸深思,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这张琴,竟像是一见如故。
老先生若有所思,亦微衔笑意,负手言道:“既然你与这琴有缘,就带回去罢!我不收你钱。”
“那不行。”沉以安婉言谢绝。
双方经过几番推辞,他最终盛情难却,只得收下了琴,再三谢过。
又叙了一会儿话,见天色已晚,沉以安于是向老先生辞别。
回到家中。
这一方琴的故事久久萦绕心中不去,沉念曦好奇琴主人是谁,老先生却不便多说,只遗憾道:那人从此的确不再弹琴,也不会来取琴了。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