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眼见得福贵儿要跳下椅子跑出去,连忙让听差和老妈子给拽住,在金先生看来,是君子,就不该在旁人难堪之时露头,假装没看见才是善意之举,即便想要接济对方,也等回头找别的由头去接济。小孩子不好控制,他于是跟方丞匆匆告辞,带着五个孩子从后门离开了,嘱咐汽车夫绕行去后面接他们。他能回避,方丞却不能,因为看到了西门音手中要典当的物件竟是现成的支票她不用,偏要当掉那件盛满了彼此记忆且盛满了他心血的旗袍,想想当铺伙计的脏手即将触碰它,方丞简直感到诛心。他大步走出去,过马路,然后进了当铺。然而走到西门身后的刹那,淡而熟悉的香胰子味萦绕而来,他便心软了,在西门将那旗袍递到柜台上的小窗口时,他出声了,温和道:慢来,慢来。他指节分明的手按在粉绸和她的手上。西门音吃惊回头,正正地对上了他的眼睛,她不自觉地慌乱了一下,随即借着转身的动作让自己镇定下来。方丞说:我们聊聊。还不待西门出声,正在柜台后面打盹的掌柜的给聒醒了,对方迷离地张了张眼,突然看到柜台小窗口外站着的人,立时就精神了起来。方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说着便兴冲冲地从柜内绕出来接待,忙忙叨叨地让学徒赶紧把上回的龙井找出来,给方先生沏茶。这一出巧合地给了西门音一个缓冲,但也让西门更加凌乱。自己当旗袍被方丞撞个正着,他若存心发难,把俩人的关系在人前带出来,那才要尴尬。这旗袍打算当多少钱?方丞问。西门:里边的伙计是个没眼力劲儿的,见女客官欲言又止,于是忙不迭答了句:二十块大洋。方丞闻言,难以置信地看向西门,眼目深深,诘问道:你舍得?!西门心中暗道不好,看看面露狐疑的掌柜和伙计,她料到要出事,于是示弱地对方丞点了个头,说:先生您所言极是,我也正嫌他们开价过低,不打算当了。
她这种装陌生人的话术把方丞气笑了,他从前对西门的宠溺不亚于刚才金先生对子女的那种溺爱,捧在手上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不论西门多么任性都没有给过一句重话,处处替她着想。但现在他没法给面子了,他把手放在旗袍上轻轻摩挲,丝绸的滑腻漫过指腹,西门在他缓慢的动作中看出了不祥的意味,于是首鼠两端地想着如何抽身离去,正要告辞,方丞出声了你打算把它当多少钱?看她愣怔,又重复一遍:你嫌他们开价低,那么多少是你的心理价位?西门不知他想干什么,只能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回答:一百块。呵!方丞冷笑,随即扫视一眼当铺掌柜和伙计,说:这件旗袍,前后一共花了一千六佰七拾九块现大洋外加三百金圆券!此言一出,当铺伙计的嘴巴惊的张开了。而掌柜的则看出什么猫腻来,正好小学徒上来看茶,掌柜的亲自捧过,给方丞双手奉上,说:方先生看来对此物了解甚多,我们见识短浅,还请您赐教一二! 典当贰方丞对那茶盅视若无睹,他娓娓道:旁人看这件旗袍昂贵,或是因为每一粒纽子都是钻石做就,又或是因为这颈间的珍珠来自某郡主出嫁时所戴头冠上的南珠。而在它的前主人眼里,贵重的却不是这些。他不无感慨,说:它的前主人是个落魄的年轻人,最初做这件旗袍的时候,即便是裁一块光秃秃的绸料都是奢侈的事情,一来钱难赚,二来心上人管账管的紧,为了偷偷攒钱做一件旗袍,年轻人每天出去办货只吃一块饼,每天睡不到三个钟头。当铺掌柜的附和:委实不易。方丞说:满腔心血,只为博心爱之人一悦,然而终于攒够钱裁到料子时,他却被对方抛弃了!后来,他一边寻找她的踪迹,一边继续完善这件旗袍,每谈成一笔生意,就要给这个旗袍添置一点东西, 那些钻石纽子,是从一位逃亡在成都的法国人手中买的,而这领口的一圈海棠,是一位民间阿婆绣的。梦里海棠花下语,醒来无觅处!即使是接到心上人的死讯后,他仍旧不甘心,日日把这件旗袍和自己的睡袍挂在一处,每当更衣,他就看到她他看向西门音:你现在,还要再抛弃这件旗袍吗?西门音的脸煞白,她了解方丞,旁人看他现在温文尔雅,但他其实已在失控边缘。她不能点燃那根引线。说什么她抛弃了他。如果他一定要如此曲解,那么势必不会让她清静,美人如她,太明白有钱男人的膨胀与恶趣,她落魄后的这些年,经了多少老男人的油手,彻底看透了。什么政客银行家、士绅实业家,成功男人不论年轻时如何正人君子,年龄一大万花丛中过,全是色狼。想想小关太太说方丞昨夜捧戏子的壮观,无疑他已经进入那些人的行列。≈lt;a href=”≈lt;a href=≈ot;/tuijian/guo/”≈gt;≈ot; tart=≈ot;_bnk≈ot;≈gt;/tuijian/guo/”≈gt;≈lt;/a≈gt;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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