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把剑。”
叶英愣住了,这是他从未想到的答案。
“大哥已经不记得这把是什么剑了吧?”叶炜一边用锉刀削去虫眼和烂朽,一边淡淡地说:“认不出来也不要紧,它确实不像剑了,就连上面刻下的字也早就被腐烂掉。我能捡回来的,也就这么块剑柄和剑格化成的朽木。”
他一说刻的字,叶英哪里还有不知道这是什么剑的道理。
叶炜习剑时的第一把剑,是叶英亲手在上面刻下“炜”之一字为铭。
叶炜初习剑时,非常喜欢这把剑,常佩在身上,来找叶英嚷嚷着要与他比武,叶英没那么重的玩心,不想与他比试,他又去缠着叶晖。
不过叶炜也没能用这把剑多久,就换成了更好的。再之后,就是他最心爱的无双剑。至于这把普通的木剑去了哪里,叶英从来没有过问,自然,也不知它为何腐朽至此。
或者说,不知为何叶炜竟还留着它,哪怕它已经是一段朽木。
毕竟藏剑山庄最不缺的就是剑,各种神兵利器要多少有多少,又有谁会在意一把小小的木剑呢?
叶英没有再说话,而叶炜也闭了嘴。
他还继续雕着,不过大概是终于对这块朽木失了耐心,或又是它实在沉疴难救。叶炜站起来,将手中的朽木和刻刀一齐甩在桌上,叹到:“朽木终是难琢,人力也确是不能回天。”
说罢,他便回屋去了。朽木和刻刀都没收走,叶英也不敢拿,独自对着那块朽木坐了很久,直到剑思回来,才与他一齐回天泽楼。
次日傍晚,罗浮仙又来了。
彼时叶英正在看叶晖送来的账本,罗浮仙就来悄声告诉叶英,自己给叶炜准备的侍女已经挑好,东西也打包完,洒扫工作也做得干净,叶炜今日就要住进梅庄了。
叶英合上账本,端着茶盏,慢慢地想,才想起昨日罗浮仙是说他马上就要去梅庄的。
也好,梅庄清净,大概确是现今最适合叶炜的去处。
叶炜大约也是算过时间——毕竟叶英的作息一向规律得很,实在好算。正在晚饭前半个时辰,小侍女就来报,道是三庄主来告别了。
罗浮仙察言观色,领着屋内的侍女们都出去,而叶炜独自从外面进来,与鱼贯而出的侍女们擦肩而过。
逆着晚阳,叶英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得宽大衣襟下的瘦骨嶙峋。
叶炜进来后,却不肯再上前,站在下面,规规矩矩地给坐在上面的叶英行了个礼:“大哥,我要去梅庄了。”
叶英看着离自己颇远的三弟,轻轻点头:“好。”
然后,又是于现在兄弟二人之间最为熟稔的沉默。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手足,叶炜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天泽楼向来都是想进就进,哪里有过这么规矩、先通传再行礼的时候?
时移,世易。
一场雪,冻掉的不止是旧生的花草,还有未生起来的萌芽。
不过叶炜还是抬起头了。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很好看的,年少气盛的时候,总炽热得像铸剑炉里舔舐神兵的焰,如今又像那火包裹缠绵过的剑,冰冷又带些锐利,但未出鞘时还是深沉的。
他就用这样的眼睛看着叶英,还有他旁边桌上的账本,轻声道:“大哥呢?可有什么打算?大哥也明白,这个家里,二哥只通账本,四弟尚小,五弟不知所踪,小妹体柔。藏剑的担子都在你我二人身上了,大哥的想法,我定会帮衬着的。”
他能有什么想法呢?
叶英继续沉默着。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英这一生,注定为藏剑而生,为藏剑而活,为藏剑而死。
他是大哥,他是大庄主,他是西湖的雪,他是藏剑的碑。
他能做什么,他能想什么?
所思所想,皆是藏剑;所作所为,皆为藏剑。
叶英所求,叶英所做,仅此而已。
这样的叶英,除了藏剑,又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沉默时久,叶英终于说:“我也要去剑冢了。”
这倒是个出乎叶炜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叶英。但叶英垂下眼帘,白发滑到额头,避开了叶炜的目光:“你自北地归家,路上所见所闻不少,也该对时局心中有数。天下动荡在即,若我想保下藏剑,只能于风雨将倾前早做准备。”
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拢上二人心头。
藏剑虽大,但天下若乱,也只是飘摇汪洋中的一叶小舟罢了。要护得藏剑安稳,叶英定要有些什么东西在身上,教外人与邪佞不敢觊觎才行。
他此话一出,叶炜也明白其未尽之言。
而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轻轻点头,道出一句:“大哥有事,尽管吩咐叶三去做就是。藏剑是我们的藏剑,我定不会叫大哥一人辛苦。”
可他怎么敢叫叶炜再入苦境?叶英想。
叶炜实在是太苦、太苦了,那一头得像霜与雪吻过的枯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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