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触到了陈义的伤处,惊讶之余,心上又覆上一层浓浓的感伤。
难怪这座屏风格格不入,却仍陈义被留下来摆在床前,原来是为了睹物思人,时时好相见。
雪杉轻轻出声:“您和您的妻子一定很相爱吧。”
陈义默默点了下头:“那时候日子再苦,我们过着也觉得是甜的。”
回忆起过去年轻的时光,陈义看上去却沧桑许多,脸上刻着的纹路似乎因此变得更深了,雪杉看着,越发觉得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那面屏风是出自您夫人的手,提起来让您伤心了。”
雪杉低下头,希望能得到陈义的谅解,但陈义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见他摆摆手:“你不必自责,她走了都快二十年了,我早就不伤心了。”
在雪杉诧异的眼神下,陈义又说出一句更难懂的话:“可惜伤心消失了,思念却还在,有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她。”
思念还在,伤心怎么会不在,思念不正是人因为失去而伤心,才会生出的情绪吗?
雪杉一面十分不解,一面又觉得陈义所说发自内心、并非虚言。
然而,任凭雪杉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闷着头,好半天忘记了说话,最后还是陈义先开口打破沉默,她才醒过神。
“说起刺绣,乌柳手也很巧,你有跟着她学过吗?”他问。
“针线我只会一点,最多补补衣服,绣花什么的完全不行。”雪杉斟酌着答道。
陈义眉头微皱,费力思索半晌后才舒展开来:“对了,乌柳说过,你擅长的是古琴。”
提到古琴,雪杉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下意识点了下头,点完又感到不好意思,连忙低头作谦逊状:“能弹几首曲子,但还比不上厉害的琴师,算不得擅长。”
&nbssp;说着说着,雪杉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放低声音,尽量让她的声调听起来柔和可亲:“这回我来得匆忙,没能带上琴给您弹一曲,不过不久后的幻游宴我有准备演奏,老爷您若是感兴趣,不妨过来宴上看看。”
陈义爽快应下:“到时候我一定过来捧场,你是乌柳的妹妹,我自然要照抚一二。”
陈义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雪杉坐在对面看见,也跟着微笑起来。
不过唇角这点笑意很快消失,她的眉眼渐渐低垂下来,悄悄看了陈义几眼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又聊了两三句,谈话草草结束,雪杉告别陈义后去找乌柳。
乌柳正在陈府大门前等候。
太阳高悬空中,不带一丝热气,乌柳站在日光中多时也不暖和,见到雪杉之后立刻将人招呼上马车,和早就搬上去的两大筐炭一起,驶上回去的路。
“怎么样,顺利吗?”乌柳问起。
马车刚上路,还有点颠簸,雪杉张开口,片刻后才回答:“还算顺利。”
尽管幻游宴上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仍是未知,但今天陈义已经明确给了保证,这让她不用再为此担心。
不过她隐隐有种感觉,陈义会照顾她并不是因为她本身,只是看在乌柳的面子上。
之前在屋里,陈义明明是在和她聊天,但说的话总离不开乌柳。
雪杉目光落在乌柳发间,简单的银簪没在如云似雾的墨发里,几乎不见光芒,素雅是素雅,但也将乌柳的脸色衬得发灰发暗。
垂眸沉吟后,雪杉问:“在姐姐眼中,陈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乌柳没想多久便答说:“陈老爷为人宽厚,待人和善,在我认识的客人里,他是为数不多的好人。”
雪杉颇有同感。
她曾在前厅见过来归梦楼的客人,他们大多一副虚浮油腻的模样,就算装得再好,下流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但陈义和那些人不同。
他也不像满身铜钱气的商人,没有因为自己发达有钱了就看低别人。
正因为如此,听了乌柳的话,雪杉更不懂了:“这么好的人,姐姐竟舍得让我认识。”
对青楼女子来说,客人既是财路也是生路,为了不放走一位客人,别说暗地里使手段了,就连争得头破血流也大有人在。
陈义家境殷实,人又可靠,换作其他人绝对拼命守着不让别人靠近,乌柳大大方方地把他让了出来。
大方得让人奇怪。
她不是怀疑乌柳的用心,而是好奇,乌柳对陈义怀着怎样的感情。
雪杉看着乌柳,看见她有晃了晃神,一双眼睛蒙上一层薄雾,里面仿佛纷纷飞絮在飘落。
某个瞬间,飞絮停了,乌柳迷蒙的双眼也恢复了清明,她摸了摸头上的素簪,淡淡开口,表情无悲也无喜:“多多少少总有点舍不得,但也没有很多,至于原因,也许听起来会有些奇怪——因为和他在一起,我心太安了。”
乌柳的话像是一块投入水中石头,雪杉听在耳里,心上荡起层层波纹。
她垂下头,没有应声,却暗暗在心里回答。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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