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瀚被折腾得没脾气了。“那你戴个面具吧。虽然不便,但也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陶眠就这样戴了一张月白无纹样的面具。两人乘坐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夫戴了黑色的斗笠,看不清脸。陶眠和薛瀚先后进入。车内空间宽敞,薛掌柜是个处处追求品味的人。这马车不但能载人,还能容车厢内的人品茗读书对弈。陶眠趁着赶路的时间吃东西,补充体力。薛瀚就在他对面慢悠悠地品一杯茶。待小陶仙人恢复了五成的精力,才开始详细询问他们此行的安排。只要提到正事,薛瀚就能暂时地当个正常人。他说他们二人即将前往魔域一处专供权贵富商交易买卖的场所,名为“千灯楼”。千灯楼共九层,每层交易的物品等级品质不同,客人们根据所需,前往对应的楼层参与“唱楼”。所谓唱楼,即是负责拍卖的侍从站在每层楼中央的圆台之上,为各位宾客展示物品,并报出底价。包厢前坠着数盏大小齐一的莲花琉璃灯,有意竞拍者须燃灯,灯的数量与价格挂钩,点灯最多者即可获得该物。陶眠听过薛瀚的解释,点了下头。千灯楼的拍卖规矩不难理解。“你所需的横公鱼脂,就在下一轮唱楼的物品之中。这玩意虽然罕见,但只能入药治一种病,那些客人对它的兴趣并不大。我听闻,这块横公鱼脂已经在千灯楼挂了两月有余,也无人拍下。旁敲侧击了千灯楼的管事,对方给出的答复是——只要有意,必是探囊取物。”薛瀚不紧不慢地叙说着,过程中陶眠一言不发。直到听见那句“探囊取物”,他咀嚼点心的动作慢了。“怎么,你有什么预感?”薛瀚极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陶眠想说,他隐隐感觉薛瀚刚刚那番话,直接往他们俩的后背插了好几个旗子。但他没这么直白。“还是慎重为上。”千灯楼坐落在魔域的西南部,一个叫月丘的小城。月丘城不大,却甚为繁华,这是专门供魔域之人游玩赏乐的地方,没有白日,有的只是无尽的靡靡之夜。马车穿过人间和魔域的边界,原本温顺矫健的两匹骏马,忽而皮肉褪去,只剩两具森白骨架,昂起头高声嘶鸣。驾车的马夫一扬马鞭,疾驶的风扬起斗笠的黑纱,露出仿佛被火烧过的黑黢黢的侧脸,本该有眼球的地方,徒留一个空落落的洞。车中的陶眠皱了下眉。返魂只是能掩盖他的气息,但他对于邪气的感知丝毫没有减弱,明显不适起来。薛瀚又递给他一个香囊,让他贴身塞在衣服里面,看来是早有准备。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因而用了最短的时间,就抵达了月丘千灯楼。薛瀚让陶眠把面具扣好,同时叮嘱他等下尽量少说话,跟在他身后别乱走。陶眠这次的假身份是薛掌柜的随从。两人下了马车,透过面具,陶眠得以见识到千灯楼的富贵巍峨。千灯照碧云,高楼客纷纷。耳畔是丝竹管乐之声,有暗香浮动,人影重重。若不是周围的“人”长得千奇百怪,身形格外巨大健壮和矮小细瘦的都有,耳朵尾巴各式各样,陶眠还以为他是误入了哪个人间的繁盛都城。唱楼尚未开始,门口有个矮个子的“小孩”在迎客。那“小孩”有些奇怪,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生出了皱纹,可见年龄不低。但他的头上却扣着一个类似过年游街艺人戴的“大头娃娃”头套,油亮亮的,带着僵硬刻板的笑容。陶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才发现那应该不止是头套,因为它的眉毛和眼皮会小幅度地动。或许是魔域的一种妖怪吧。那大头娃娃对待每个客人都是弯腰陪笑,热情地邀请他们登楼。他那略大的脑壳似乎有些许妨碍视线,必须要把身子转过来,眼睛才能看见某处的人事。他一回身,就看见了马车旁边的薛瀚和陶眠。“哎呦——薛掌柜,大驾光临!”大头娃娃晃着脑袋,殷勤地走过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盈盈地望着薛瀚。凑近了之后,陶眠才发现,这大头给人带来的冲击感真是不小,他过于像人了,但很明显又不属于人。薛瀚熟络地回话。“孟管事,近来生意可好?”孟管事连连躬身,嘴上客套着。“哪里哪里,多亏薛掌柜这般的贵客照拂……”他的脑袋向左一转,看向不发一语的陶眠。“这位是……”薛瀚下意识地上前小半步,把人挡了挡。“随从而已,不必在意。”“哎——好好。”
那孟管事欲言又止,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又忍着没说。他不说,自有人来提。“薛掌柜往日来唱楼,带的都是窈窕女子。怎么今日变了?”一道年轻的男声自二人身后响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和恶意。陶眠皱着眉回头,一个高挑的华服青年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望他。“哟,还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不亮身份不能登楼,孟管事,这千灯楼的规矩,我没记错吧?”“这……”孟管事连连搓手,如果他的大脑袋壳能流汗,恐怕已经是满头大汗了。青年嘴角的笑意更深。“规矩不能坏。薛掌柜,让你身边的人把面具摘了吧。” 仙人登楼许多年以后被问起是否后悔遇见沈泊舟,陶眠总是先沉默,又释然。他说哪里有什么后悔不后悔,不过是风正清朗,星也明烁。千灯万火河塘,那个人恰好出现了,而已。当然那是多年后的感想,现在的陶眠还是很想把眼前为难他的纨绔一把掐死的。眼前的青年正是魔域幻真阁阁主次子沈泊舟。沈二公子出了名的跋扈无礼,饶是薛瀚对上他也头疼。但摘面具是不可能的。薛瀚是个笑面虎,心中越是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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