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几次太子差点露出马脚,还是她顺手收拾的烂摊子。陆远笛已经不年轻了。她累了,乏了。她需要一个继承人来接她的班。那几波势力的领头人,她端详个遍,还是觉得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太子好。她在为太子铺路。至于太子有没有领会她的意图,她不关心,她要的只是结果。去除了其他的障碍后,在位的皇帝,自然就是最后一个障碍。太子开始对付她。这场博弈旷日持久,陆远笛自然不会让太子顺风顺水地坐上龙椅。在经历了数不胜数的明枪暗箭后,她成功地败了。进入这幽僻的深宫,陆远笛终于能做回她自己。白天睡到自然醒,夜里则掰着手指头数,太子给她下的毒药,几日才能毒发身亡。她没有告诉陶眠,她想她的死迟早会公之于众。如果陶眠提前得知,要伤心一次。在大丧之时,又要伤心一次。陆远笛想她何其矛盾,既希望陶眠忘不了她,又希望陶眠忘了她。但是陶眠来了。她看着窗外沉下去的太阳,晚霞和她嘴唇的鲜血一样红艳。她说师父,我想回山里看看了。元安二十六年,宫中走水,帝崩于长华宫。太子陆远继位,年号建兴。那夜众人忙于救火,无人留心一道身影翻过宫墙,远远消失在天际。 魂归处陶眠背着陆远笛回到桃花山。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陆远笛忽然说,再最后帮太子一把。于是陶眠施术,无边烈火燃起,迅速吞噬了凄冷的宫殿。陆远笛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陶眠怕火势大了波及到她,把她远远地放在一块无字石碑旁边。然后他才去放火。仙人做好了一切,准备原路回去找自己的徒弟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他回头,看见了一个杏色宫装的少女不顾周围人的阻拦,硬是要冲进火中。听见那一句句“殿下不可”,陶眠才认出少女的身份。竟然是当年的小公主陆遥。陆遥的眼眸中倒映重重火焰,心底的光却一点点黯淡。她颓然地跪坐在地,以手掩面,恸哭出声。陶眠把这一幕深深地印在记忆中。原来这冷清的宫墙内,仍有一人在为陆远笛伤心。他不再流连,绕过后墙,回到徒弟身边。陆远笛手边多了一截树枝,上面点缀着几朵残花。看见他的身影出现,陆远笛扬起唇角。“小陶,走吗。”“走。”陶眠余光瞥见石碑上多了两行字,陆远笛却叫他别看。“留了一段佳话而已,不必在意。”陶眠顺了她的意思。他背起虚弱的陆远笛,轻得像一片纸。回山的路虽遥,但并不显得漫长。陆远笛趴在陶眠的背上,闭着双眼,任由夜风吹拂她的发丝脸庞。“到了?”“嗯。”陆远笛轻咳两声,仰头望着眼前的山。即便是夜晚,这里也不显得凄寒,反而月光将山蒙上一层柔美的纱,一切澄明静好。“我走不动了,小陶,”陆远笛忍住喉间上涌的血,笑着说,“你背我上山吧。”“好。”陶眠问她要去哪里,她要陶眠别问,跟着她说的方向走。他们先去道观里面看了乌常在。乌常在睡着,陆远笛没忍心叫醒它,只是伸手抚了抚笼子。顺路,他们经过楚家姐弟各自的寝房。陆远笛没有让陶眠靠近,在屋外静静站了一会儿,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们沿着山路向上行。此时早就过了桃花的花季,有些遗憾,柿子却仍然零星挂着几个。陶眠给陆远笛摘了一个,她没吃,珍惜地握在手中。师徒二人且行且谈,陆远笛的话变得多起来。她说小时候觉得桃花山很大,几天几夜逛不完。哪里都是没见过的花和树,哪里都有新奇的玩意。那时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摸索山的边界。她登过山的最高处,也走到了最尽头。那里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她在溪流旁边堆了一个高高的石堆,以示到此一游。住了几年之后,她把山的每一个角落都摸清底细,也就觉得山变小了。她心底已经兴起了出山的想法。她想,山很好,师父也很好,但山的外面总有一道声音在呼唤她说,你的事情未竟,怎么能贪恋这里的安逸呢。于是她出走了,离开了桃花山。在外面她没有知己,也不敢有交心的朋友。在那些难得的、不需要筹划和勾心斗角的夜晚,她就自己跟自己说话。她问自己后悔吗,后悔离开桃花山和师父吗。得到的回答是无时无刻不。她想人心真是贪婪,什么都想两全。庙堂和江湖,她都想要。但现实逼迫她只能屈就一边。她也曾痴迷于权力带来的掌控感,生杀予夺,顺逆由心。她想,山终究是小的。现在思来,那不过是扭曲的自我安慰罢了。她回不去山,便厌弃它。如今她终于回到了夙夜梦回的地方。她举高手臂,拨弄着层层叠叠的树枝。原来这山如此辽阔。人道青山归去好,青山曾有几人归。陆远笛无声地笑了,收回手臂,握住陶眠给她摘的柿子。他们在山里绕了很久的路,每次都是陆远笛指方向,东面走走,西边看看。不知不觉月上中天。“小陶,”徒弟的声音愈发地低弱,如果不凑近听,已经听不清她的吐字,“就是这里,拐个弯,到了。”陶眠沉默着,其实在一刻钟前,他已猜到了陆远笛想去的地方。他依言照办,背着徒弟,沿着小径走,一块墓碑静静地立在月光下。“看来我的记性……还不错。”陆远笛说话微微地喘,陶眠听见她的笑声。她说小陶把我放下来吧,我去跟大师兄打个招呼。好让他引我上路。陆远笛像是恢复了精力,她被陶眠扶着,慢慢地走到顾园的墓前。她盘腿坐下,咳嗽两声,不小心呕出了半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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