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悠哉地盘腿坐下,还有闲心对着徒弟喊话。“小花!别光顾着跑!你要跟他们讲道理!”“讲个鬼!”荣筝骂了一声,“他们都没法思考了!我讲什么能听得懂吗!”“所以要你想想办法呢,”陶眠又换了个姿势看徒弟疯跑,“小花,你的轻功不用我再教了!为师要教的是通幽……算了,你要是轻功更上一层也行。” 来袭坟山三日游,结束的那天清晨,荣筝几乎褪下一层皮。“这就是你说的……量力而行……”她两手扶住膝盖,腿止不住地打颤。眼前天旋地转,唯独仙人的笑脸无比刺目。“虽然过程曲折了些,结果却是很好的。小花,你做到了。”荣筝勉强扯起一侧嘴角,倔强又骄傲。“那是,我荣小花……绝不认输。”看来是真的累到晕眩了,连“小花”这个陶眠胡乱起的名字都接受良好。陶眠微微眯窄了眼睛,把头抬得高高的,去看荣筝身后尚未燃尽的业火。不愧是上品火灵根,哪怕仅仅使出三分的气力,也有如此惊人之效。“三日能做到这地步,已算得上天赋异禀。小花,这《通幽术》的驭魂学会了,就算是掌握一半。剩下的那半为‘喊魂’。待习得后,你就可以见到故去的人。”荣筝缓过一口气,终于有力气直起腰来与他说话。“小陶,如果真的学懂了喊魂,你有想见的人么?”陶眠正在挑选方圆半米内长得最好看的树枝,他要把它折下来,在地上写一句“放眼三界无敌手的小陶仙人到此一游”,留作纪念。听见徒弟问他,他歪着脑袋回头看。“为何这么问?”“我可以帮你呀!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兄……你想见哪个?我把他们叫出来见你!”“听上去这么怪……你且顾好自己,师父的事,师父自己看着办。”荣筝两只手臂环在身前,眼睛觑起,狐疑地望着眼神闪躲的陶眠。“你该不会是不敢见他们吧?还是说……担心见不到他们?”陶眠的嘴比石头硬。“怎么可能,我英勇无畏的桃花山仙人活了一千来岁,什么经历没有过?”“那你就试试呢。”“……”荣筝见他犹豫,挤到他身边,两只手别在身后,笑靥如花。“英勇无畏的小陶仙人,怎么这个时候怕啦?没关系嘛。我也有想见的人。见到了当然好,见不到的话,那她一定是去轮回转世了。不用游荡于世、漂泊无依,这不是更好么?”陶眠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说不过她,认了输。“好吧,那就试试。”“试试呗试试呗,我们提前约好,如果见不到,谁都不能失望。”“这是什么道理?失望还不许。”“哎呀,开心点呢,”荣筝轻轻扯住自己的脸蛋,做了个丑兮兮的鬼脸,“我希望小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你是长生者,如果你每天都快意自在,那你就能拥有很多很多、比我们这些寿命有限的人都要多的晴朗快活的日子。”陶眠第一次听有人这样解读他的长生,不免新奇,又有一丝被触动。哪怕过去许多年,直到后来,荣筝和她的师兄师姐埋葬在同一片桃林,桃花开了又谢,几度春秋,他也能清晰地记得在朝霞散彩之际,他的五弟子对他说,小陶你要开心幸福。她的前半生遗憾重重,她唯独希望此生遇见的最后一个珍视的人,不要陷入无尽的渊薮,不要被回忆困住此生。心中的难平之事与憾恨何其多,但窗外青山依旧,绿水空流。“小陶要不也别总把自己困在山里吧,”荣筝揉揉自己泛红的脸,“多出来走走看看呢。”荣筝过去被困在浮沉阁,兢兢业业的打工杀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死累活,根本无心这人间风月。现在她终于肯亲手割断缠在自己脚踝的线,她要无拘无束地活。此时师徒二人已经决定启程,陶眠走在前面,回首一笑。“行啊。不过我这个仙人排场大,走到哪里都要有人陪伴。小花,把自己照顾好了,你我二人且共同游。”
荣筝眼睛一亮,脚步轻快地跟上来。“那好那好。你花钱么?”“为师没钱。不碍事,我们到时候蹭薛掌柜的。”“薛掌柜这么大方?”“有钱人,小气着呢。不过他下手没那么狠,顶多把你押到他的铺子里当个两三年的小工。”“……小陶,我可是你的亲徒弟,你就这么坑我。”“胡说,师父怎么会坑你?等你当了小工,往旁边一看,说不准还能看见为师在那洗盘子呢。”“…………”两人从坟山的地界走出,荣筝嚷嚷着累,于是陶眠只好带她回到桃花山修养几日。昕贵人能辨别他的脚步声,哒哒哒地从院子里拍着翅膀飞出来,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黄答应。“哎呦,我的昕贵人。今日不见,又长肥了?”陶眠把迎面扑过来的鸡状凰鸟搂在怀里,掂了掂它的分量。不错,他们桃花山的风水果然养人。短短数日,昕贵人都长出些肉了。至于它身上的伤,在山中灵气的滋养下,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凰鸟是有灵性的神鸟,知道是谁救了它,所以格外亲近陶眠,对仙人的徒弟倒是不冷不热的。但话说回来,它们一族本来就生性高傲,不随便与其他族类有来往。这只凰鸟大约是在很小的年纪落单了,才被齐允抓住,受了许多年的折磨。荣筝对于这只鸡有印象,她看见它就自动分泌口水。“小陶,再养养是不是就能吃了?”她还惦记着这件事。陶眠就笑。“这只可吃不得,吃完了要坏事的。但你可以把黄答应炖了。”荣筝目光炯炯地望向脚边的大公鸡。无辜路过的黄答应:……黄答应强烈要求给它说人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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