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突然变得怪异,仿佛在他的胸腹内长出了一只手,将五脏六腑全部揉碎。不对劲。这不只是因为沈泊舟的话。陶眠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吃痛音,很轻,几乎没有人听见。但能让修炼至此的仙君呼痛,说明事情已经相当严重了。果然,紧随其后的,就是陶眠像一片落叶从空中坠下。宾客们连连惊呼,完全没料到刚才还占据上风的白面具,怎么忽然自半空掉下来。……难道沈泊舟的能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沈泊舟自己其实也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但他想,陶眠那边忽而生变,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就算身体已然受到重创,手臂连抬都抬不起来,他也要抓住机会!来望道人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一步。他对于小仙君是有九分信任的。不管怎么说,陶眠是个好人,而且是有大本事的好人。不管之前发生了怎样的误会,既然他答应了让他点紫灯,拿下玉手,那必然是真心要帮他来望一把,这点毋庸置疑。话说回来,就算来望怀疑小陶仙君的真诚,也不会怀疑他的实力。师父和徒弟打,师父还能输?要是输了,这师父以后在业界还怎么混。来望本来在安心敲灯,一盏连着一盏,都点到三分之一的程度了。但这时,客人们的惊呼声也吸引他抬头看。一看吓一跳。这又是要怎样?怎么仙人比徒弟先掉下来了?! 谁的记忆容不得来望道人多想。陶眠不知为何脱力坠落,那个瞬间,来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然后再说别的。他的心中对这一幕有着莫大的疑惑,心想这师徒俩又玩什么小花招,在这里跟他演戏。但来望道人依旧把灯杆别在自己的腰后,冲了上去。宾客们不清楚陶眠的真实身份,但来望心里明镜儿似的。陶眠是仙君。仙人可不会轻易让自己变得这般狼狈。他脚踏铁链,这一脚用了很大的力气,因为陶眠和他有一段距离。他飞身而上,打算把陶眠救下来。这时他隔着重重的铁链,看到了陶眠的徒弟也要来。高台上的烛影明灭,唱楼官仿佛对下面的异动毫无察觉。他双手插在宽松的袖口中,衣摆委地,眼睛眯起来,挂着笑容,一幅和蔼的老者形象。哪怕圆台已经倾斜得大半,放置香炉的案几被迫滑动了几尺,他也无动于衷。只有在香炉中燃起来的香差点被风吹灭的时候,他那双眯得要闭起来的眼睛,才睁开两道缝隙。这时下面的人仿佛有所察觉,立刻朝反方向隔空踢了一脚圆台,让香炉回归到原来的位置。烛火晃动两下,又安稳地烧起来。唱楼官的那两道眼睛缝隙也不见了,又恢复成之前的平和模样。圆台下依旧混乱。陶眠坠落的速度很快,来望都担心他和徒弟谁也接不住,人直接穿到下层去了。千灯楼算上地下到底有几层,地下又有什么妖魔鬼怪,这谁都不知道。来望的额头都要渗出汗来,刚才还觉得没多宽敞的空间,现在简直变得漫无边际。而陶眠就像广袤天地间的一片柳树叶。根本抓不住。来望简直要燃掉毕生功力,他心里想着小陶仙君这回不把你的仙府赔给我一半这事儿都不算完,随后用了最极限的速度去救人。但有人比他还快。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陶眠的身边。陶眠不知晓该如何来形容他在坠落时所经历的。那股从来未有的疼痛要把他从内粉碎,幸好只是阵痛。
最难熬的疼痛过去之后,残余的感觉在缓慢地侵蚀着他的躯体和精神。他让自己振作起来,最起码要先恢复清醒。脑海乱成了一团……记忆的碎片任意地组装在一起,根本不顾顺序,不打招呼地向他袭来。在这之中……好像还有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千灯楼那些雕琢得精致的栏杆和台阶突然生起了无根的火,一片火海中,陶眠听见了厮杀、哀鸣……他好像误入了战场。在火光中,他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容。有人要把他推入深渊,有人要将他从深渊中救出。他们的身影一一闪过,陶眠有些看不清,身体上残留的痛感在强烈昭示着存在。忽而,那些铺天盖地的恶火又变得柔和,被纸扎的灯笼收在其内。火树银河,月影流辉,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就在耳畔,他望见一人立在灯火极盛之处。如此良辰,偏偏那青年是个跋扈无礼的,让陶眠初见时的印象就差到极点,此生不想与之有任何瓜葛。不成想后来……六船。桃花山的六弟子。陶眠被腹部传来的一阵刺痛又唤回了意识。他稍微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人,和记忆中的重叠在了一起。“六船……你回来了?”六船微微笑了一笑,笑容有些许的勉强。陶眠看出来了,但那时他因为失重和混乱,没能及时做出反应。铁链摇晃得很厉害,连带着上面的灯盏也受到牵连,不是撞在了周围的石壁上,就是掉落后砸中铁链碎掉。来望道人心疼坏了,那些好不容易被他亲手点燃的紫灯,又一盏一盏地熄灭。他只好把最近的几盏解下来,放在怀里搂住。但这时一截断掉的铁链甩下来,差点砸中他的背。来望道人一闪躲,保住了自己却未能保住剩下的灯。它们尽数撞在坚硬的石壁,全部熄灭了。 太晦气了陶眠自纷繁的记忆中抽身。当六船回来的时候,身体上的痛苦似乎也随之消散了。陶眠躺在几根铁链交错的地方,这里相对平稳,而且在圆台之下,被阴影挡住,比较隐蔽。他缓慢地眨动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仙人师父……”六船无声地动动嘴。“小陶,你没事吧!”来望道人终于赶过来了,神情同样急切。能不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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