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小孩和陶眠是什么关系。陶眠张口就来。“他是我二舅。”“……?”“年龄小,辈分大。是吧二舅?”元日硬着头皮认下这个一千来岁的外甥。“是。”蔡伯惊异非常,连眨眼的速度都快了些。但马上,他意识到是眼前这模样俊的年轻人嘴没个把门,爱开玩笑,瞎说一气。他纵容地笑笑,也不说破。金桂飘落,连青石砖铺成的路都馥郁起来。陶眠深吸一口气,手托着一侧的腮,没什么形象地坐着。元日坐中间,规规矩矩,腰板挺直,像个本分的小板凳。在他右手边,就是蔡伯。老人两手之间握着一根造型简单朴拙的拐杖,长长的拐杖倾斜着搭在地面上,一道影子,像墨痕,在青砖上晕染开。陶眠喜欢和这些上了岁数的人在一起,尽管他们总把他当作小辈,还劝导开解他。在有限的寿命中,宁静地老去并迎接死亡,这是人的大智慧。陶眠不知道如果他没有获得永生,会不会参悟这些道理。正因为不知道,才愈发地敬重他们。蔡伯花甲之年,精力却旺盛,三人之中,他主动引起话头的次数是最多的。陶眠属于什么都能和人家唠两句的情况,蔡伯聊花,他能聊,蔡伯聊酒,他也侃侃而谈。只是聊到朝政,这就属于陶眠的知识盲区了。他的主业在修仙,混圈也是修真圈,对人间的朝代更迭并不知晓多少。二弟子陆远笛离世后,他的弟子们也没有想当皇帝的,所以陶眠压根不关心。蔡伯恐怕也知晓这话题扫兴,蜻蜓点水地提了一两句,就识趣地转移话题。他聊起了元日,聊到这孩子刚刚和他说喜欢读书。“噢?二舅,我怎么不知道。”二舅这个梗是过不去了。陶眠没有质问的意思,他的语气只有纯粹的惊讶,因为元日从来没说过,他爱好读书。荣筝午觉睡不着的时候,叫小孩给他背诵几首她这辈子都欣赏不来的古诗词。山中藏书的屋子从不锁门,元日偶尔好奇去玩,陶眠也不管他。难道就是这些不经意的细节,把小孩熏陶出来了?看来他的散养式教学之法又添一成功案例。陶眠拍拍身侧元日的肩膀,让他站到自己面前来。他坐着,元日站着,两人平视。仙人捏捏小孩的手。“元日,真的想读书?”元日屏住呼吸,有些迟疑。他的确喜欢读书,那些深奥晦涩的字句,在他眼中,都是亟待被剥开的果子。只要把外皮扒掉,他就能品尝到最甜的一口。但山中条件有限,陶眠和荣筝又都不喜欢坐冷板凳,啃故纸堆。若要求学,必须到山外。可若是前往山外,就意味着,要离开故土。元日有些舍不得。陶眠和荣筝,翻身都懒得翻。这桃花山要是没了他,估计要完。“别考虑我们,就问你自己的本心,”陶眠叫他放下顾虑,“大人能照顾好自己,小孩不必为大人cao心。”仙人就是仙人,一眼看穿元日心中的顾虑。“我……”他不敢直视陶眠,嘴唇抿起,半晌,闭起眼睛,用力点头。“想的。”“我知道了,”陶眠颔首,拍拍元日的脑袋瓜,“你想,我就帮你实现,易如反掌。”他卸下小孩内心的负担,笑眯眯的。“元日、元日,”仙人连着叫了两声小孩的名字,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十年二十年后,“我们山里 西去了元日年纪小,一开始陶眠还在纠结要不要这么早把他送去读书。小孩自己不多言,只说,都听陶师父安排。
“陶师父”比起仙人更亲近,元日就这么叫着了,陶眠也没纠正。为了元日上学这件事,陶眠整整三天没吃好饭。蔡伯说孩子聪颖,又有志气,早点读书不是坏事。不错,自从上次萍水相逢,两老一小晒了一下午的太阳,觉得相当投缘,就维持着联系,直到现在。蔡伯在人间,算是很有见识的老者。他都这么说了,陶眠有一丝被他劝服。但仅仅一顿饭过去,他又觉得元日年纪小,不合适。最后还是荣筝开口,一席话,就让陶眠想通了。“你让小元日早两年去私塾不是坏事。万一孩子笨,考科举次次落榜呢?岁数小,不就能多考几回。”“小花,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你太明智了。”荣筝咳嗽两声,露出个得意的表情。“那当然……”“不愧是我陶眠的徒弟。”“……”掌声陶眠自己送自己,回应他的,是荣筝一个翻身。完全不理睬他了。元日就这样被陶眠送上了学。临行前,仙人专门请人做了套青衿,送给他。天寒,青衿之外是厚袍,棉袍之外还有披风,一层裹一层。小小的孩童,被套在层层叠叠的衣服里,顿时添了不少书生气,至少成熟两岁,像个有文化的球。陶眠给他整了整衣襟,将褶皱掸平,忧心忡忡。“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到学堂?”“陶师父,这已经是你问我的第十遍了……”“十遍怎么了?你要是不答应,我还会再问十遍。”“……要不你仔细瞧瞧,你雇来的马车呢?”马车是阿九帮忙的,看似平常无奇,实则刀枪不穿、坚固非常。而且阿九贴心地雇来了一个强壮的车夫。有多强壮,他坐在马车前面,几乎可以把车门完美地遮挡住。安全感十足。当然车夫再怎么说,都是肉体凡胎,比不上陶眠这个千岁老头能打。但小元日不叫陶眠接送他,说是太麻烦了,而且仙人也不好经常离山。私塾离蔡伯那里很近,平时元日就打算住在他的居所,定期回桃花山看看陶眠。减少一些路途上的折腾,也能多空出时间来读书。陶眠同意了,可他又忍不住说——“十四天回来一次,我要守着十三次日出日落,才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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