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长得像桃花山的大弟子,桃花山的大弟子……是顾园吧。”程越的呼吸一滞。顾襄见他沉默,转动眼眸瞥他一眼,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看来你也是……早就知晓了。也对,你小时候在青渺宗长大,应该……看过顾园的画像。”顾襄的眼神从程越脸上移开,望向浩渺的苍穹。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白鸟自远方飞来,盘旋两圈,又飞走。”我……承认我去青渺宗,是想出人头地。我就是喜欢被众星捧月,享受着称赞和夸耀。但是这些……桃花山给不了我。你们总是说我选错了路,这就是我想要的路……我纵使卑劣,可仙人,还有你程越,你们帮助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太像顾园,所以你们不忍心不帮,是这样的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只想得到我要的。像不像顾园这种事,我……“顾襄说到这里,又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气喘不止。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磕青渺宗,就像程越说的,陶眠会为他准备更好的出路。或许是当他从那间装着旧物的小屋发现了桃花山弟子的画像,亲眼见到了顾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境就有了变化吧。从此他的人生除了程越之外,又多了一道影子。顾襄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需要他人同情。他从来都是如此,想要的东西,无论通过什么手段,都要拿到。在流浪的时候,他为了一口吃的,跟其他流浪的孩子打架,甚至和巷子里的狗去争抢。后来他遇到了到镇子上买东西的程越。程越虽然穿得很普通,但他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顾襄别的本事没有,但要他认出这东西的价值,他一眼就能看准。他硬是缠上了程越,要看他住在哪里。程越是个懂礼数的孩子,被教得很好,学不出他那种泼皮耍赖的劲儿,所以被他黏上,不得不带他来到桃花山。桃花山的仙人是个善良的傻子,收养了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小混蛋,还把他送到住着大宅子的薛掌柜那里。薛掌柜不喜欢他,但他能做到一边嫌弃,一边把小孩养得很好。然而顾襄不喜欢他,因为薛掌柜很聪明,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小心思,多占一点便宜都不行。陶眠就不一样了。陶眠纵容着他,就算他知道,他不是本性很好的孩子。陶眠还是个仙人呢,活了很久很久。顾襄心想,他活了这么久,桃花山一定藏了很多宝贝。所以他撒娇耍脾气,硬是跟着陶眠回了桃花山。然而顾襄想错了,陶眠的确不差钱,可他的生活简单平静,甚至有点无聊,他很快就腻烦了这种日子。直到陶眠让程越教他们剑法。顾襄其实很喜欢练剑,他很刻苦。但不管怎么练,他永远都追赶不上程越。程越像一座大山,重重地把人压住,让他一辈子无法逾越。程越就像一块等待雕琢的璞玉,但这块璞玉没有任何离开山的想法,哪怕浪费自己的才华,他也只愿意留在这里。然而顾襄的心是飘着的。他这人摇摆不定。在山外吃苦的时候,心里想着,如果这辈子不用再流浪就好了。等陶眠收养了他,终于不用再吃苦了,他却又整日惦记着去外面闯荡。陶眠从来都知道,这座山关不住顾襄那颗向往自由的心。所以在顾襄提出来之后,他并没有过多阻拦。该走的人,是留不住的。千年间仙人只认清了这件事。顾襄其实自己困惑过,为什么许长老答应让他做宗主。答案很快送到了他的眼前,他在那间放置了旧物的房间,找到了八卷画轴。陶眠会找人为每个弟子画像,以解相思。他怕他活得再久,就要忘记他们的模样了。顾襄也是在这里,找到了顾园的画像。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仙人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许长老一眼就认定了他。那就……这样走下去吧,走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中。顾襄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程越,我很羡慕你。羡慕他的天赋,还是羡慕他始终如一的心呢……顾襄没有说。回首皆是梦,缘来已成空。 道心“你相信转世么?”在这一千年,陶眠被无数次地问到这个问题。他每次给出来的回答都不一样,有时只是沉默。没有人不想故人团聚、旧友重逢。陶眠亦然。他做过许多尝试,引孤魂、度黄泉……故人却不得见。
一次次失望之后,陶眠也就不再尝试了。或许,是故人不愿见他呢……其实不止是陶罐,在这一千年间,陶眠曾有几次,在与某人擦肩而过时,他会蓦然回首,仿佛感应到什么,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熟悉的背影。总是无功而返,直到他被人潮吞噬。薛掌柜曾经戏言,他说陶眠就是收徒弟收得太少,每次都是一根独苗苗,最多不超过两个。人的生命本来就是会被轻而易举地夺走,被天灾,被人祸。他春天在田地里只种下一粒种子,风吹雨打大半年,最后颗粒无收,只留他在空旷的田野间哭泣……这就是不会分散风险。要是他每次收百八十个徒弟,最好收到自己都记不住他们的脸,这样就算死一半,最起码还有几十个。薛掌柜如今也不是当初濒死无助的小妖怪了,这一千年,他几乎是陪陶眠走了全程。说起生生死死这些事,没有任何顾忌。陶眠也笑着回,说收一个就够受的了,还百八十个……这不是纯纯要他的命吗?其实陶眠到后来都不想继续收徒了,他守着记忆就可以独自走得很远。阿九也问过陶眠这个问题,如果他的某一位徒弟灵魂转世了,他会不会去见。再见到他们,又要说些什么。陶眠端着酒杯,沉思很久后,垂着眼眸,微微笑着回了好友的话。“见是一定会见的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