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笑了笑说:“好啦,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期待一下啦。” 正在加载坛场内仪式未完,但需要庄在参与的部分少之又少,插完香出来,他连挤进人群找近景的摄影师都没多打量一眼,更不会发现场外有个熟人。云嘉几乎与他的行动同时,退步转身,想让这次的偶然遇见成为单方面的碰面——一个太久没联系也没有联系必要的熟人,没有非得打一声招呼的必要。何况在今天这样他祭奠亡父的场合,扬着客套笑容挥手说好久不见,特意去寒暄些有的没的,也不合时宜。云嘉跟女编导说自己带了相机,刚刚跟摄像大哥聊天看见林子里有松鼠,想去拍点照片。不久前在隆川广电,实习生说这位是云老师的亲戚,对自媒体感兴趣,今天跟着他们一块去取材。此时女编导往前一指,纳闷道:“这个你不拍吗?这个素材多好啊。”松鼠哪儿没有,什么时候不能拍,这么隆重的道场不拍?
他们做破四旧的栏目,自然也懂这些敬神供佛的门道,道观里一针一线都不是白用的,看似是无形的阵,实则是有形的钱。如此费财耗力,实在可遇不可求。云嘉摇摇头,也不多解释,和人潮背道而驰。没到半小时,女编导蹲在云嘉身前看她脚踝的红肿处,一声声叹气说:“哎呀,你要是听我的多好,哪能被虫子咬成这样,这山里的虫怎么这么毒啊。”云嘉也不知道什么虫,她走到小灌木旁边调相机曝光时,脚踝痛了一下,尖尖细细的,她没管,当时以为是被什么树枝叶尖戳了一下。等坐到石凳上回看照片时,脚踝才起了反应,又痛又痒。饮料瓶盖大小的伤处,挠几下就泛出一片皮下血点,痒得像里头鼓了一堆酸泡,痛得又像酸泡被刀尖一排排扎破。山里虫蛇多,云嘉怕自己中毒,才喊了人来。仪式散了,摄影大哥两手叉腰愁着附近没医院,更重要的是,这会素材还没拍完,按脚本要在山顶蹲个日落,一时半会没法送云嘉下山。可这是台里领导的亲戚,他们一个说毙掉连停播公告都不用准备的小栏目,也不敢轻易得罪,万一人真在他们手上中了毒、出了事,那也没法交代。五大三粗的男人满头汗,四处张望着像在求什么大罗神仙这会儿能来帮帮忙。观里的小师傅过来看了看云嘉的脚踝,说了一句让人安心的话。“没毒。这虫子一入夏特别多,趴叶子上就跟叶子一个色,经常有人受伤,扎着人要疼老半天,我给你拿点牙膏涂涂吧。”女编导问:“涂牙膏就行了吗?”小师傅说:“我们这儿只有牙膏,你要不放心,下山去医院再看看也行。”说完小师傅跑开了。视线里道袍一闪,空出一大片视野。云嘉一抬头。几步外,站着一个人。以前云嘉觉得庄在这个人,像结冰的湖。许多年过去,他不再那么生硬冷僻,冰化了,好像他生命里那些涟漪也都散开了。少年时便沉静的气质,如今越发不动如山。张口就来的招呼声停在唇边,云嘉中邪一样说不出来,不过一句“嗨”而已,她也不恼,不管了,装作没看见一样把头低下去,盯自己的伤处。刚好女编导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找医院看?云嘉摇头说不用,你们忙你们的,待会儿我自己下山。女编导和摄像大哥犯难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余光扫过原处,已经没有人了。云嘉心里在想,大概是他们有社交默契,都想装没碰见,彼此省事,又或者他手头有事忙?再一抬头,她往旁边看去,刚刚消失的人此刻正与去而复返的小师傅同行,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小师傅目光朝她这里看了几次,走到近处时,他把半管挤瘪的牙膏交给了庄在。先前的话又说一遍。“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医院看看,那虫子在我们这儿常见得很,被咬了就是要难受一阵,别的大事没有。”庄在说:“谢谢您。”他从一场法事中出来,柏木熏香的气味没散尽,那香味透着一股寡欲冷意,倒意外和他贴合,他在云嘉面前蹲下,握她小腿的手掌却是热的。牙膏从管口抹出来一点,涂上,烧红针点扎来一样细密的灼刺感。没想到他动作这样突然,一瞬间,云嘉脚背都绷紧了。“很痛?”云嘉垂着眼,低低的“嗯”了声。也完全想不到他们之间是以这样的对话来重逢,云嘉略感到一丝尴尬。跟徐舒怡聊到他时,脑子里尽是一些对他少年时期的印象,此刻本人就在眼前,极具冲击力地让那些往日印象如旧雾一样散去。庄在旋上牙膏盖子问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跟栏目组来的。”栏目组?他想起那几个挂电视台工牌的人,一开始问他助理能不能拍摄的是个短发姑娘,后来架着摄像机的是个小眼壮汉。前后没见到她。云嘉抿出一点轻松的笑,不遮不掩:“我刚刚看到你了,不好意思打扰你,就没过去——是给你爸爸做法事吧?今天是他祭日?”“不是,祭日还有一阵子,怕到时候没时间过来,就提前办了。”她想起那晚在会所,徐舒怡说他现在是大忙人,父亲十年祭日都挪不出时间,看来不是夸张句。庄在问她:“你今天过来要弄的事情弄完了吗?要不要找人来帮你安排?”不知道是不是屈膝半蹲着跟她说话的缘故,这两个既有边界感又不失礼貌的问题,由他抛来,不像客套,倒很关切。云嘉正想说不用。摄像大哥已从他们的对话里识破他们之间的旧识关系,憨厚的脸上先一步露出愁容说:“事情倒是搞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我们待会要往山上去,云小姐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