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谢熠秋为保李南淮压得住辜泽宽,强封其爵位,甚至不需他在帝京领旨,便让他直接成了清宁侯。如此厚赏,便是摆明了要接李南淮之手压住辜泽宽,后来辜泽宽断臂归京,谢熠秋亦是对他好无顾念,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目的为何。帝京疫病之时,谢熠秋与顾濯离开帝京,裴钱一手处理此事,辜泽宽借修养断臂之名紧闭大门数月,未参与其中一丝一毫,也是料定了自己已经受谢熠秋猜忌良久了。虽说先平贼首,再荡余孽,可到底只是先处理了贼首,还未诛杀,更谈不上剩下的余孽能全部清理干净。“眼睛再多,挖干净就是了。”李南淮靠在椅背上,“说起刑部大狱,我记得那里应该还有一个人,是北蛮人。”顾濯将莫夫关进刑部大狱的时候,李南淮尚在边郡,此事更是被顾濯瞒地水泄不通,除了一直监视着他的裴钱和谢熠秋知道之外,李南淮是从哪里知晓的?“魏霄得力 ,助你将其关了进去,他本是锦衣卫,也算是插手了刑部的事。”李南淮道,“但你与陛下离京之时,似乎没有将人处理干净,明晃晃地交到了裴钱手里,眼下人早已跑了。”李南淮淡淡一笑,歪头道:“听闻你给他安的罪名是擅闯宫闱,居心叵测,令太后不安?”“罪名不过是一个噱头,可多可少,可重可轻,却不可没有。就算是说他谋害皇室、谋权篡位,在北明境内,有谁不信呢?”李南淮手上一颗明晃晃的扳指,此刻被他按在虎口,“我听闻觊觎后宫乃大逆不道之罪,倘若是太后,更是按律当诛。”李南淮此话一出,顾濯便已经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当初李南淮被关进大牢里便是借着这个由头,他在狱中受尽屈辱,险些命丧于鹿刑台。如今虽说人不同了,却也算故技重施,为何莫夫轻飘飘便逃了出去,而不是死在狱中。“衡之,你与裴钱好歹父子一场,尚且能心狠至此。当初却不一刀砍了他,不似你本性。你留他一命,难不成是还有别的打算?”李南淮沉思一样看着他。当初顾濯从莫夫口中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更不用提血凌散的解药,留他一命,就是为了看他自己中了血凌散会怎么样。况且若他当真那时便杀了莫夫,裴钱对他的信任便不只是不复从前,更会是丝毫全无。顾濯胸口一闷,再次感受到了李南淮话语中的压迫,镇静片刻道:“若不放他走,北蛮那边难交代。帝京靠北,北蛮这些年更是虎视眈眈,如今即便是北明藩国,却不得不防。若私自扣押了他,难保北蛮人不会动武。”李南淮笑,“北蛮的兵马不过是些无用的东西,裴钱把他当成宝贝,就连你也觉得不好惹吗?若是当真要打,北明随便一支铁骑,还怕踏不平他区区雪原?卫扬上京专走东海水路,至今也未见北蛮人有什么动作,不过是黔驴技穷,毫无用处罢了。”卫扬喝了口茶,“轻敌之心不可有,但懦弱之意更不该有。玄师,如今我与玉衡在帝京,旁人就算是想有什么动作怕是也不敢。你我同心,我与玉衡,还要仰仗玄师。”
顾濯出了清宁和晏,顺道按着李南淮的吩咐去了趟北镇抚司。当初顾濯有意提拔余苗,更是让李南淮代为照看,如今余苗成了北镇抚,李南淮也是带功归来。当初他从北镇抚司出去,眼下若是要亲自来看,估计更是会让人猜疑。顾濯刚到北镇抚司,来迎的是安江南,说余苗家中老母过世,余苗暂时回家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顾濯起初只记得余苗从小流落街头,不知他还有家人,但细想片刻,确实听他提起过有个母亲,只是以往未曾留意,也不曾拜访过,更是未见余苗回家过,倒像是孤身一人一样。如今余苗功成名就,家中老母过世,竟然只是回去看了一眼。顾濯刚要走,便见余苗回来了,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余苗一见到人,便拱手相拜,“玄师快请进。”曾经不多注意,如今一看当初那个在街头打闹的小子当真是变了气质,竟让顾濯不自觉生出几分担忧。“不会是年纪太小,认知发生错误了吧?怎么丝毫不见伤心之意?”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隐忍悲伤,顾濯多了些恻隐与轸恤,道:“年纪不大,倒是有模有样。”“玄师当初从未说过我年纪小,如今我已是镇抚,玄师却又说我年纪小?”顾濯不觉心底发笑,这应该是整个帝京最年轻的京官了,十七有余,已然长成个身量高挑的俊男,又手握权柄,若是上街,大概能一下博得一群姑娘的青睐。余苗道:“玄师在皇宫之中,我在帝京任职,虽都在帝京,却也许久未见。玄师若肯赏脸,可否秀春楼一聚。”既然余苗都说了,顾濯也不想驳了他,毕竟人家刚死了娘,留下安慰安慰也好。两人在秀春楼酒过三巡,顾濯在余苗脸上愣是没瞧见一丁点的悲伤,倒是见他酒量不小,自己险些被灌醉。从余苗口中得知,他早知李南淮对他有意提点,是受了顾濯的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不知该如何谢恩,如今终于算了见了面,能一道喝酒也算是交情了。不过在余苗心中,交情抵不上恩情二字。顾濯见时辰不早了,冬日里日头下去的快,天色暗了下来,一下便起了风。顾濯裹紧了貂皮大氅,出了秀春楼,便见上空开始飘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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