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顾濯阴阴地呼出一口气,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急促不安的响声,铮铮然,余音盈盈。粗重的呼吸打在谢熠秋的脸上,流血的唇角忽然被什么惹得哼了一声,他无力抵抗,像是在给那人传递了某种可以视他为败军的信号。顾濯盯着他,沉吟道:“难受吗?”那人在什么东西的逼迫之下发出一阵细微的嗯嗯声,只见顾濯眸子带着昏暗不明的幽邃,轻啄片刻。冰晶包裹着玉叶,沾染了皓色,庄严持重的皇宫铺满了白色,一道道砖红的宫墙衬着铺天盖地的素霜,犹如一片白皙上留下的红痕,天地破碎,落雪低吟。此夜之后, 帝京天气晴朗。因着年限已至,皇宫设了宴,从前总管的位置没了人, 就连气氛也变了味。辜泽宽臂膀养好了,端坐在桌前,待侍奉的婢女斟酒让开之后,迎面便撞见了对面李南淮的目光。李南淮举杯轻笑一声, 侧头对莫影道:“他还敢来赴宴,只怕一只手端不稳酒杯。”莫影道:“一只手也是能端的。”李南淮放下空杯,没见婢女来倒酒, 却见着谢熠秋身边的这位副总管笑盈盈地过来了。嵇章德躬身弯腰, “侯爷, 此番回京, 陛下为侯爷设牌坊,赐千金, 已然是上上荣宠了, 此后侯爷必然志得意满, 平步青云呐。”李南淮接过酒杯, “本侯是得了副总管的提点, 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这酒应该是敬副总管的。”嵇章德陪着笑脸,拿过身边侍候的托盘中的酒杯, “侯爷使不得,是奴婢该敬侯爷, 还不知道侯爷肯不肯赏奴婢这个脸。”“赏啊!”李南淮一笑, “本侯到了这个位置上, 少不了副总管在陛下面前说好话, 如今是本侯该报答副总管的时候了。”当初李南淮荣登北镇抚,前去传旨的正是这个阉人,那时他怕是没料到李南淮还能有今日,只是陪笑了几句便离开了。宫里的人都心眼颇多,看着李南淮做官做的潇洒,嵇章德屡次明里暗里表意陈情,可能也是想着当初自己提着李南淮出狱时的情形,也有惧怕之意。那时裴钱身居总管之位,自称千岁,手里握着的东西颇多,从帝京的一草一木到边关的数万将士,以至邻里藩属,明看是在北明皇室手中,实则尽在裴氏手中。而副总管虽然只差一个字,却是实实在在的奴婢。嵇章德盈盈笑,“奴婢衬不上侯爷的恩情,往日之事奴婢不敢居功。”李南淮哼笑一声,打心底蔑视了这句话,话到嘴边却说:“话虽如此,可如今本侯高升,自然是不能忘了你。”
他饮下一口,左臂随性地撑着桌,轻轻勾了勾手,将人唤到自己跟前,“如今总管之位空悬,陛下身边可信赖的人少,若你能听本侯的话,本侯倒是能教教你。”一听此话,嵇章得连忙一笑,将李南淮面前已空的就被再次斟满,侧耳过去听了一句话。盛宴之上,除了李南淮,更有数年未归京的靖云侯卫扬。眼瞧着谢熠秋对李南淮的恩宠更加,此番景象,像极了当初李文弘还没死的时候,那时李氏得势,李南淮在帝京的地位非常。而谢熠秋刚登基不久,又与李南淮自小交好,任谁看,都觉得李南淮已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皇帝一个世子,当撑起整个天下。而如今阉党势弱,李南淮重登朝堂,似是盛世回潮。因为疫病刚刚结束,而南方大旱也还未停息,朝廷用度应该节俭,所以宴席没有大cao大办。宴席结束,卫扬与李南淮一同回了清宁和晏,随意地将马绳递给了下人。卫扬恍然问道:“你身边的侍卫去哪了?我怎么记得宴席上有他?”“让他去做了些事。”卫扬摆了袍子坐下,“今日在宴席上,那副总管的言行实在是奇怪,就连陛下也数次看见了你们两个一同饮酒,你不是平生最痛恨阉党吗?”李南淮将西北野狐大氅挂了起来,叫人烧旺了炭盆,随意地坐在了一边。“一条狗罢了,见旧主难出大牢,便急忙去寻新的主子。我不给他点苗头,丢一根骨头,他怎么肯心甘情愿?”“难不成你还真想收买他?”卫扬也凑近去烤火,“收买谁,你也不可能收买此人吧?背主之人尚且不可用,况且你与他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或许他是想找个靠山,可你却不缺他这一个。”“当初裴氏朋党何其猖狂,可如今辜泽宽丢了军权,禁军也到了我的手里,他只不过是裴钱的走狗,当年裴钱提点他才让他坐到了副总管的位置,可人心本就贪欲颇多,此等鼠类更是非常。他见裴钱没了势,便急忙想要取而代之,也想享受一番作为总管的恣意风光。”“裴钱手握重权,才敢狼子野心,他算什么东西?”李南淮哼了一声,“他算白日做梦。”“顾濯曾说皇宫中有个妖僧,竟也是裴钱的手下,今日竟没能见着。”“怕是早就跑了。泄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妖僧跑了,北蛮那个也跑了,眼下只剩辜泽宽还在帝京。”厅门敞开,莫影从外面归来,抱手道:“侯爷,解决了,断手怎么处理?”卫扬与李南淮相视了一下,见李南淮缓缓一笑,才明白了莫影是被派去干什么的,不由地替他开了口,“丢去喂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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