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将账目丢到一边,扶着额头,道:“与这个曹凉来往之人不少,有他们在,谁也不敢对龙乾庄园怎么样,怪不得他会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所来往的这些信件不是被隐去了姓名,就是由旁人代笔,早就不知道信的另一头是人是鬼了。”他沉沉地喘了口气,睁开眼睛,道:“这批粮食若能畅通无阻地出去,必然是有州丞相护,一路放行。”屋子里刚暖和了,垂帘又被掀开了,里面的一层门被一脚踹开,冷风嗖嗖地刮了进来。误之端着个锅进来,韩承瞪大了眼睛,急忙站起了身,“你把谁家的锅端来了?”误之气喘吁吁地将东西搁下,“这是阿婆给主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激动个什么劲?”锅盖敞开,便冒了香气。误之道:“是那个蛮子打了几只鸟给阿婆,阿婆为了感谢主子特意煮了两只,给主子添添油水。”顾濯正好一早没吃饭,只不过这里的庄户家里条件都不好,虽说顾濯已经烧了他们的卖身契,他们也不必再受曹凉的欺侮,若想离开另寻出路也可以。但真正离去的并没有几个,只有几个家里老人已经死了,自己还年纪轻轻,不愿再将自己困在这里的青年。顾濯起了身,穿好了衣裳,端着肉汤出了门,去了蛮子家。蛮子正欲出门,见顾濯来了,将弹弓塞在裤腰里,道:“这是阿婶给你的,何必再送来。”顾濯只道:“这是你用弹弓打下来的?”“早些年的手艺了,小时候我过的不好,但勉强能靠自己吃上一顿肉,后来跟着家里当了庄户人,每天拿的不是锄头就是镢头,饭吃不上,肉也吃不上。”蛮子边说,边找了个小竹篓挂在身上,“后来爹娘都死了,是阿叔阿婶养了我,他们无儿无女,如今该我养他们。”蛮子刚走,顾濯进了门,就见着阿婆正给阿翁顺着背,见顾濯将肉汤送来,急忙起了身,手上比划着看不懂的话。这时候阿翁坐在床上说:“蛮子去打鸟了,大人还没吃饭,这些就留给你了。”顾濯看了一眼干净的桌子上放着空空如也的碗,瓢里放着一小把糙米,不见做饭的锅,他便明白,唯一的锅就在他手上了。这一家人定是还没吃饭。“阿翁可有按照医官的吩咐用药?”阿翁颤颤巍巍要起身,道:“老汉贱命,用不上大人那么多药。本是将死之人,却连累大人,老汉……惟愿大人吃好饭……”他们这些人穷怕了,饿怕了,不知道什么是值钱的,只知道一顿饭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所以才想着将肉给顾濯,来报答恩情。顾濯从不觉两口野味是不值钱的,相反,这东西重值千金。一行人出了门,误之肚子忽然饿了,道:“主子,那咱们是现在回去自己做饭?”
顾濯早已穿戴整齐,明显是要出门的架势,道:“去舜秦王府。”今日,他定是要见上一见那个“叶先生”。路面上的积雪融化成了泥水,在一夜的冰寒中结了冻。顾濯下了马车,瞥了一眼地上前后两个人踩出来的脚印,微微歪头,转身又上了车。误之疑惑了,只见顾濯伸出手来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韩承也不知所措,只得听从顾濯的指挥。误之精神气好,更不想让旁人瞧不起他,所以这次就没有与顾濯一同坐在车里,而是与安江南等人一起在外面跟着。安江南悄悄问:“顾大人这是何意,不去舜秦王府了?”误之故作端正,道:“主子估计是觉得自己每天来蹭饭不大妥当,方才忽然良心发现了。”顾濯一路上时不时敞开帘子望一眼路面,直到到了一个开阔的路面,那脚印才忽然没了。他叫停了马车,才刚下车,误之便惊讶道:“主子,你不会要……蹭州丞家的饭吧?”顾濯望了一眼面前这座府邸,好生熟悉,他刚到楯州时便是来的此处,而今是第二次来这里,还是追着某人的脚步来的。说来也是巧了,他正好因为龙乾庄园的事,要拜访一下这位州丞。“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饭馆,误之带他们去吃,吃完了来这里找我。”楯州的州丞姓陈名盛,会客厅上坐着位带着帷帽之人,自进门之时便不曾摘下,好生奇怪。来人一开始说是从帝京而来,却不透露姓名,陈盛本不愿招待。只闻那人开了口,“我在帝京中有位主子,曾是受忠帝的亲信。受忠帝将死之时将有关当年青甘沦陷的所有全部托盘而出,告知了天汉帝。天汉帝曾是青甘世子,如今的帝京正如狂风呼号一般呢。”陈盛绷住了神经,“阁下的主子与本官相识吗?”“天汉帝意欲查探当年粮草与援兵一案,我虽不知主子与州丞是否相识,却听闻主子说,此案恐怕牵扯到他,所以主子让我来寻你,说让州丞早做打算。”陈盛坐在上堂,不自觉忽然沉了一口气,额上冒了冷汗,他知道帝京中确实有人与楯州牵扯,但却不知此人说的话是不是实话,也不知天汉帝是否真的要将当年的疑案再重新翻出来查。他故作镇静,“本官素来与帝京毫无联系,唯独自己身为朝廷臣子需上书述职。本官不知你的这位主子是谁,更不知他所说的话是何意。阁下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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