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他不必再担忧舜秦王有不轨之心,毕竟从一开始舜秦王便将谢岫送来帝京,就是要让李南淮信任他。且他在楯州要打的青甘,是西奴。如今李南淮不得不信任远在楯州的舜秦王了。闻律及其随从谋反的一众人被斩首示众,那日天色阴沉,鹿刑台上遍地流着血,一颗颗头颅滚下。谋反之罪不该留与闻家有任何牵扯的人活着,但闻家的姻亲是苏家,而苏家又有一个郑覃在通州,也是受任攻打西奴的一将,于是李南淮不得不考虑这层关系。苏家人不管闻律的死活,闻律自始至终把苏家当狗用,苏家早就看不惯闻律,死了倒好。可闻元洲是他苏家宝贝独女的郎婿,又对他爹的谋划毫不知情,若给他爹赔了命,苏家是会不高兴的,他们定然不愿看着女儿成了寡妇,且闻家是因为谋反获罪的,苏家要赔上的还有女儿的名节。李南淮留着郑覃还有用,一定不能这个时候开罪了苏家,于是便留了闻元洲一命,关在诏狱。诏狱里阴风阵阵,闻元洲躺在干草里瑟缩着发抖。如今已经深秋,他的衣裳单薄,这地方又四处漏风,好似马上就要冻死他。只听“咣当”一声,来送饭的狱卒敲了一下杆,喝道:“滚起来吃饭!”闻元洲被猛地惊醒,他浑身没劲地爬起身,踉跄着过去,问:“陛下何时放我?”狱卒将饭搁下,没好气道:“你家谋反,陛下留你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他娘的还想出去?!你怎么不上天啊!”闻元洲跪在地上,“陛下没杀我,那便是留我活着。我于陛下有恩,陛下定然记得。”狱卒手里拿着馒头半蹲下身,笑道:“这世上竟有人敢说自己对陛下有恩?我告诉你吧,你的‘恩’它不叫‘恩’,那是你该做的,咱们当奴才的,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谁让咱们是奴才呢?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主子吧?还想让陛下记得你的恩?”狱卒将馒头一丢,滚到了闻元洲身后,沾了一地土。闻元洲一惊,怒视着狱卒,“你竟敢如此轻贱我!我乃御史台从三品大夫,陛下饶我不死,便一定会放我出去!我与闻律无关,狗奴才你怎敢!”狱卒干脆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稀饭,道:“你如今还在里面呢,狗奴才你看不上,可你现在连奴才都不如!咱们狱中可不论官职品阶,到了这里,管你是三品大夫,还是天皇贵胄,都他娘是贱骨头!”这狱卒叫来了其他人,开了这间牢房的门,只见闻元洲吓得往后退,大叫道:“别过来!”他的叫喊和退缩没有用,反倒迎来了几个人一通揍,拳打脚踢连通棍棒都用在了身上,直到打的脸上肿胀,身子一动就疼,像是要散架了。
他还没吃饭,又冷的厉害,便缩在角落。狱卒站在他面前笑道:“哟,没力气叫了?”那被踩的肮脏的冷馒头被狱卒拾起来往他嘴里塞。他硬咬着牙不张嘴,便被几个人按着手脚扒开嘴塞进去。最后几个人大笑着把门锁上了,闻元洲趴在地上吐,甚至还吐出了干草和石子。夜里诏狱来了人,闻元洲又被吵醒了,一睁眼,是王弼高在看着他。“贤侄在诏狱的日子看起来不太好,我给你带了些吃食。”闻元洲面前摆着敞开的食盒,里面有热馒头,有肉有菜,还有汤。他艰难地爬起身,道:“王弼高,我爹死了,你为什么没死?”王弼高道:“他恨不得杀到陛下面前,他不死谁死?可是我没有,我既没兵也没权,更没法替他扛刀。他自己图谋皇权,与我何干?”闻元洲冷着脸看着王弼高,他手段高明,时刻想着脱身,为人极其谨慎,绝不往自己身上揽罪名,这一点闻律却不会。王弼高道:“陛下这次放过你并不是因为记得你的好,而是因为你是苏家的女婿,你爹从前多么瞧不起苏家,最后还不是苏家人保了你?陛下肯听苏家的也是因为郑覃还有用,陛下不是一个会顾念情分的人,否则也不会让靖云侯轻易死了。靖云侯一死,你爹便毫无顾虑地谋反了。这也不能全怪你爹,是陛下勾着他呀。”“放你娘的屁!”闻元洲喊着,“闻律他活该!他不是我爹,他是奸贼!你更不是个东西。”王弼高没说话,只是蹲下去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道:“在这里可吃不上什么东西,别没等陛下放你出去就饿死了。”闻元洲盯着他,不自觉咽了口水。他确实饿的厉害,原本就是被半死不活着丢进来的,每天又承受着这样的待遇,若非他心心念念着妻儿,一心求活,恐怕早已成了尸骨。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生死关系着苏家的态度,也就关系着远在通州的郑覃,他便不怕了,陛下一定不会让他死的。王弼高神色无害,将馒头递给他,他便接了。他狼吞虎咽地将东西都吃下去了,抬头望了一眼王弼高,看着他出去了。翌日,干草上躺着的人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顾濯在甘宁收到信,李南淮给舜秦王增派了两万军队,更有战车军械押运到了楯州。“这批军械来的及时啊!”重善一拍桌子,“西奴人最怕冬日,他们一到冬日里就没粮食,牛羊肉也少,便只能发动边境战争,去年你刚断了他们的粮,情况还算好,今年他们可是生生被断了一年的粮食,指定是熬不到深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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