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把泉眼中有水银的事情简略说了,隐去了一些繁复的猜测。杜泽成看过文书,又看性状疯癫的于洪刻,心里盘算权衡,断定这些人罗罗缸的纠缠,无论如何都攀扯不到自己身上,朗声道:“江湖人的是非,本是无人举,便不纠,但如今五条孩子的性命在你手上,于洪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洪刻,饮了血,心中的狂乱被压制下些许,他满嘴鲜血,坐在地上,神色木讷讷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低头看着已经没了食指的双手,好像恢复了理智,通红的眼眸里两行眼泪滑落,他颤声道:“我……我也不想这样……”杜泽成一听有戏,问道:“那你说说为何如此,是得了什么怪病么?”于洪刻垂眸片刻无语。他太扎眼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突然,一支袖箭自人群中急射而来。太快了。就连司慎言和纪满月反应过来时,也已经晚了。一箭,正中于洪刻咽喉。真的有人胆敢在府衙门口杀人。于洪刻中箭,脸上全是木然,丝毫看不出痛苦,他喉咙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许小楼害我……他为了掌门之位害我……恶无……”话没说完,倒地气绝。接着,就见许掌门一袭长衫,文雅儒生一般翩然走出人群,抱拳行礼:“鄙派出了凶徒,身为掌门,许某当街清理门户,绝不包庇,给乡亲父老,和杜大人交代。”可这事儿,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他杀人灭口。但即便聪明精明如纪满月,谨慎冷静如司慎言,油滑老练如杜泽成,也都被他明将一军,压得死死的。看得出他没安好心,却又半点毛病挑不出来。 求你救他纪满月想起于洪刻曾经死而复生, 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他会不会突然起身复活。但仵作来反复验证过, 拍着胸口说, 人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青枫剑派执剑长老残害五名孩童至死, 在府衙门前承认罪行, 被掌门清理门户。杜泽成问许小楼道:“他这般,是否因为贵派有凶险的内功心法?”许小楼抱拳:“鄙派心法清正, 不会走火入魔的。”杜泽成皱眉,方才,他与司慎言等几个离得近, 都听见于洪刻死前说“许小楼为了掌门之位害我”,但如今死无对证。
再耗下去也没意思了, 正待叫人收敛尸身,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 清灵悦耳,悠然道:“他走火入魔, 练得是《恶无刑咒》里面的心法。”莫肃然曾说,《恶无刑咒》或许可医满月的伤。司慎言瞬间眼神一闪, 看向她。一句话, 更引得众人循声望。那说话的女子穿了一身居士袍, 仙气飘飘的,站在司阁主身后不远。她的五官单看都不算出众,眼睛不太大,鼻子不挺翘, 唇形也算不得玲珑, 可这不出众的五官拼凑在一起, 说不出的动人。她不顾旁人目光,走到尸身旁,蹲下细细查验,问厉怜道:“小兄弟,你方才说,他上次在矿脉里死而复生?”厉怜称是。杜泽成见她是自司慎言身后转出来的,又视自己如无物,怒道:“司阁主果然对手下人越发不约束了。”女子悠然起身,向杜泽成行礼,道:“小女子不是点沧阁门人,只不过一介江湖游医,前几日才与点沧阁的诸位遇见。”满月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姑娘前几天摆面摊儿的时候,衣着十分小家碧玉,一言不合就泼面抡锅,泼辣着呢。今儿在杜泽成面前突然浑身冒仙气儿,挺有意思的。他插话道:“杜大人,令郎能平安归家,还是仰仗这位孟姑娘的救护呢。”杜泽成一愣,打量孟飘忱,眼神顿时柔和许多。他身为官家,威严要守,君子之风更不能丢,抛开恩情,只见姑娘说话不卑不亢,便知道她不简单,问道:“敢问孟姑娘,《恶无刑咒》是什么?”“《恶无刑咒》是一本江湖秘册,剑走偏锋,记录了许多奇效的药方、心法,百年前,魔教教主用《恶无刑咒》里的心法救了重伤难愈的夫人,之后二人与《恶无刑咒》一同消匿于江湖,”说着,她看着于洪刻,道,“只是,那心法诡谲,若是练得不得体,便会如他这样,需得以少年鲜血为引,镇住心法每年一次的反噬,他难自已成这样……想来是今年没能按时饮血。”杜泽成沉吟道:“姑娘……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孟飘忱一笑,没答。司慎言神色暗淡下来,心道,竟然这般凶险吗……他忍不住看纪满月,见对方面色如常,满不在乎,好像心思根本没在心法能医旧伤上。早晚要回现实去,满月当然不在乎这些,他想得是,孟飘忱大庭广众之下一番言论,仿佛就是在告诉整个江湖,青枫剑派有《恶无刑咒》的下落。不是心思过于单纯,不谙世事,就是别有用心。果不其然,许小楼皱眉道:“孟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把鄙派推到风口浪尖?”孟飘忱笑道:“清者自清,许掌门已经清理门户了,还怕什么?也大可搜搜于长老的遗物,看看是否有《恶无刑咒》。”江湖上,哪里存在什么清者自清之事。孟飘忱简直是一本正经的胡搅蛮缠,让许小楼气恼,又挑不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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