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立场,满月有点喜欢这种活得随性自我的人。使节长得胖,裤腰可能比裤腿还要宽长些,上殿时走路也像是用滚的。他在皇上面前大礼参拜:“尊贵的大越天子,容许我,流勒国使鲁锘,代表流勒王上、王子,向您献上诚挚的敬意和祝福。”皇上看他那模样,可能也是想笑,但毕竟天家威严在那,面容难得有点扭曲,最终笑意被一声轻咳含混过去,他道:“来人,赐座,使节不必拘礼。”白胖子往御墩上一座,正面完全看不见凳子,好像一本正经的在御前扎马步。皇上平素里那么严肃的一个人,也实在憋不住笑,扭脸不想再看他。来言去语几句,流勒使节此次觐见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来献宝,但这宝贝其实挺一般的,八成是为了提出第二个目的时显得不太尴尬;第二,他说流勒有一位王子,早年因内乱出逃,流落大越境内,前些日子有了线索。如今王上年事已高,国内王子年幼,万万一有个万一,把流落在外的王子寻回,也算让国本多一分安定。可国本安定,首要便是不争。皇上听得直皱眉,心道:寻一个野儿子回去做什么,一不知根底,二不知本事,寻回去不光剩下动摇朝纲两相生乱吗?但他不能这么说。只得正色道:“竟然有这等事,流勒王上不要怪罪我越国慢待了王子才对,既然有线索,就请使节道来,我越国官军百姓,定合力寻回王子。”胖子使节鲁锘呈上一副画像:“线索直向贵国名为点沧阁的门派,王子曾在派中担任五堂堂主,中原名字,叫钟岳仙。”什么玩意?满月心里猛一机灵,他抬头看那画像,见画上人虽然相貌与钟岳仙的模样有些差别,但神态极像。更甚,他穿着流勒人的衣服,领口松散,隐约可见胸前一片藤蔓纹身。几乎与钟岳仙胸前那片无异。皇上的目光也向满月看来。满月心道:这该如何,钟岳仙已经逃了,不能轻易揽这烂差事。可他想得美了。“陛下,关于这事,奴才有事要奏。”说话这人非文非武,他站在御书案右侧,是个执殿的公公。正是枢密院的另一位副使。他说话声音敞亮,相貌轮廓颇显棱角,若非是个太监,该是个阳刚气十足的男子。他名字也带个“刚”字,大家当面叫他刚公公,私下称他茶缸子,因为他平日里没事就爱端着茶缸子。皇上示意他说。刚公公道:“昨日沈抒大人回枢密院复命,说是路上遇刺,幸得纪大人救护才得以保全性命,而那行刺之人正是叫钟岳仙。”使节鲁锘皮球一样蹦起来:“这……万不可能,是否其中有何误会?行刺之人现在何处,可否容我一见?”皇上道:“纪爱卿,你来说,怎么回事?”事至此时,满月想瞒也瞒不住了,简略将事情讲了。
皇上道:“既然如此,纪爱卿带人去寻一寻人吧。”满月刚要硬着头皮接旨,突然又有人道:“陛下,此事不妥。”说话这人是那左都御史廖岸。廖大人道:“并非老臣不相信纪大人,但此事事关邦交,纪大人到底是个江湖人,又是孤身一个,若寻不回王子,又一去不回,岂非是置我大越于不义?”皇上也眯着眼睛看他:“依照廖卿,该当如何?”廖大人继续道:“该让纪大人留于都城内,指派手下人去寻人就是。”这样一说,朝上竟然有数人附议。皇上沉吟片刻,也就允了,说若是收效不佳,再做定夺。纪满月心思一转,思量廖岸的初衷,应该不是为了限制他的自由,对方说不定是针对丰年。可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牢狱之灾出了这样的事, 必要三司会审。大理寺判断凶器是贯月剑,也并非没有依据。朝廷命官若是有使用私家兵刃的,都需要在兵部和刑部留下数据记录, 防的就是今日这种事情。钟岳仙的尸身已然透凉了, 说是死在城郊, 被人一剑穿心。看那伤口像是让他胸前的藤蔓纹身上开出一朵狰狞的花。伤口的尺寸, 与满月的贯月剑几乎一致。就连满月乍见他的伤痕,也差点相信那是出自贯月了。但满月不傻, 并且他是个现代人。他孤立堂上,不见慌乱地向仵作道:“烦请问师傅,依照尸身状态判断, 他是何时死的?”老仵作躬身,答道:“是昨日晚上。”满月向他抱拳, 算是谢过,又向堂上的几位大人道:“纪某入都城两日, 这两日身边一直有人证,更何况, 城门的出入记录可查,纪某人在都城内, 如何分身去城郊行凶呢?纪某的兵刃, 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若有心人仿造尺寸,并不难,”满月说着,细看钟岳仙伤口, “凶手下手不够果决, 若是纪某出手, 伤口不会是这样的。诸位大人不信,可寻一块猪肉来,一试便见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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