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荞看药单上的费用,包扎加医药其实并不贵,她也就不提付钱给他的事。想着在这里来日方长,总有她替他们花钱的那天。驱车回到双峰村,孙成等在马场,边上站着肇事逃逸被捕的大黑。安荞一从车上下来,孙成便瞧见了她指关节上的包扎,连声道歉:“丫头,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那小孩这么没轻重。”“哪能怪你呢。”安荞笑笑。要怪就要怪小孩,或是他父母,没把孩子教好。溺爱过了头,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孩子,就会把孩子养出刁蛮任性的脾气。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想干的事就一定要干成。“那孩子呢?”孙建发问。“走了,爹妈领着,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也不来道个谢?要是没有小安,这会儿在医院的就是他们儿子了。”孙成一耸肩:“有些人就是这样。”出现了问题就逃。安荞不想追究什么责任不责任的,这种事要真掰扯起来,孩子的父母或许还要怪孙建发的马不够听话,导致自家孩子受到了惊吓。她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明明最烦的就是这种熊孩子,可看他摇摇欲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跑上去接住。她是搞创作的,这双手就是她吃饭的家伙。要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孩毁了自己的职业前景,她会后悔一辈子。但为什么在那种时刻,她的身体会先于理智而行动呢?安荞想了又想,将这种无意识的行为视作人性未泯。一直以为自己没什么道德,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孙建发和孙成又聊了几句。那批客人原本要了十五个马,四个向导。而今一些客人被坠马的孩子吓到,取消了骑马的计划。他统计了一下,目前只要十个马,两个向导。熊孩子毕竟是他招待来的客人,给安荞、也给大家惹了麻烦,他责无旁贷。故而,下午这份租马的钱,他跟他二哥就不来挣了。就让孙建发出五个马,苏德出五个马,再让他俩一起去导游,也算是照常做了之前说好的生意。孙建发跟孙成家的三兄弟本就是最熟络的,说话也常常开点玩笑。讲起这样的安排,孙建发不拒绝,却也打笑他:“苏德养的本来就是你大哥的马。你这安排的,看着是把生意给让出来了,其实还是赚进你家。”孙成笑笑,算是承认。几人谈笑间,时间慢悠悠过去。大家都是靠时间挣钱,今早已经耽误了,不能再浪费下去,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马场。
孙建发卸了大黑的马鞍子,让它今天回马圈里休息一天,也让安荞回去休息。安荞道:“伤的是小拇指,不妨碍什么事的。”“胳膊上擦破的也得养养。这两天你多休息,养得差不多了,我教你骑马。”教你骑马。这样的四个字,落在了安荞的耳朵里,也落在了她的心上。她再无推脱,爽快地答应了孙建发的休息“命令”,先去林芳那里报了个平安,又回自己的小屋,继续她的纪录片后期工作。后期,繁琐又冗杂,长期的重复重复重复,才能磨出最好的效果。这一套关于藏区非遗传承的纪录片,是她的心血之作。如果真的拍成了,这将会是中国独立纪录片进入媒介传播市场的里程碑式作品。独立纪录片,在纪录片领域内,一直被视作作家电影式的个人创作。规模小,制作简陋,艺术价值高于商业价值,市场成绩往往不好,且很难吸引到投资。而她的这套独立纪录片,虽然依旧保持着她强烈的个人色彩,创作周期几乎全由她一人完成。但出于种种原因,她在前期立项的过程中,就得到了平台的投资和支持。无论是怎样的纪录片导演,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既有足够的资金,又有以影像阐释自我对生活观察的权利。好处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了,她当然也要做出点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兼顾的东西,才能对得起那么多人的信任。有人曾评价安荞,说她是独立纪录片的天才新星。安荞不喜欢这顶高帽,她只想扎扎实实做好正在做的事,并不断地体验不同的生活,找到不同的灵感。否则哪日灵感枯竭,江郎才尽,这顶高帽会让她摔得很惨。她当然是有野心的,且这野心还不小。——安荞中午专心于对轨,泡了桶泡面了事,没跟林芳和孙建发一起吃饭。到了晚上,在这牛羊显然多于猪肉的草原,林芳破天荒地炖了一锅猪筒骨汤,说是要给安荞补补。安荞哭笑不得。她虽然是骨折了,但骨折的也只是小指罢了。小指的骨头,说白了就跟树枝差不多粗细,哪用得着吃这么多骨头来补钙。但排骨汤已经炖出来了,她当然不会扫兴。在林芳的注视下喝了三大碗,又恶补了许多筒骨骨髓,吃得嘴巴都腻味了,才放下碗筷。她照旧要站起来洗碗,林芳坚决不同意:“你的手不能沾水。”感觉自己也成为了被溺爱的坏小孩呢。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