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启动,安荞怕他故技重施,一双手虚虚地放在他身侧。但凡他刹车或是急加速,她第一反应就能抱住他以确保安全。但苏德没有用第二次同样的伎俩,车子平平稳稳地到了孙建发的马场。她下车:“到这里就行了,谢谢你。”苏德微微颔首,车却不走。“还有什么事吗?”她问。“没事。”苏德重新握上车把,打算走人,反而是安荞叫住了他:“苏德。”“嗯?”“你知道我的名字吗?”苏德的眉毛凝在一起,这是个好问题。她叫什么?他只知道孙建发和林芳管她叫小安,可她是姓安,还是名叫安,他不知道。安荞就知道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这么问,本就不是为了刁难他,而是想告诉他:“安荞,荞麦的荞。小安,小荞,安荞,你可以随便叫。”“好。”“那你呢?你叫什么?”安荞的眼睛眨巴着看他。“苏德。你知道的。”她道:“不是这个。你的全名。”他是蒙古族人,她想,除了苏德之外,应该还会有更长的名字。他会叫什么呢?巴特尔?或是毕力格?“敖日格勒。”他顿了顿,“敖日格勒苏德,我的全名。”都不是,他叫敖日格勒。“我会记住的。”名字的话题到此结束,安荞再次道谢。而他开着摩托车下了坡,朝着草原的另一边而去。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敖日格勒苏德。意为山峰的顶端。当他在视野的尽头变得很小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她终于收回了目光。中午最热的一两个小时,是一天之中游客最少的时候。尤其在周末的时光中,也只有这时候家里的马才是空着的。
除了上午出去的三匹马还没有回来,剩下的五个都在凉棚下休息。安荞去鞍房套上防晒的脖套面巾,戴上冰袖,搬出一个游客鞍,换下了花生身上的西部鞍,又解开了拴着它的绳子。她刚开始学骑马,每掌握一点动作要领都很难得,也都需要巩固。如果这周末的时间不再接触接触马匹,她也担心自己会遗忘了在马上的节奏感。于是趁着这中午的大好时光,她骑上了花生,出了凉棚。身下的大家伙,刚才在凉棚底下还没什么精神,一看有人骑它,就知道可以出去溜达了,高兴得不得了,走得兴致勃勃的。刚下了坡,它就从慢步改成了快步,一颠一颠地趋向教学圈。骑惯了望月再骑它,确实能明显地感受出它的浪更大。但安荞这几天的起坐也不是白学的,她先虚抓着鞍环,顺着马背起身再坐下。等到节奏越来越平稳,她试着松开了安全环。同样的起坐,同样的平衡,安安稳稳,没有问题。到了教学圈,她拉停了花生下了马,高兴地摸了摸它的脖颈:“乖乖,你真听话。”花生耳朵前后一晃,灵动可爱。草原上的风从不温柔,沙子不论人或是马,直愣愣地一阵阵扑来。这里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气候,生来与马为伴,便有着面对一切风沙的耐心和魄力。安荞选择来到这里,也就是选择了直面烈日与沙尘。她不急不躁,慢慢等候着时间的成果。太阳慢慢升到头顶又下坠,马倌们渐渐吃好了饭,都骑着各自的摩托回到了马队。孙建发扎的教学圈在草滩上的一块平整区域,从位置上讲,大概就在孙家马场和合作社马队的连线中点上。回来上班的马倌们从草滩经过,自然也会看见在那里一圈圈转圈练习着起坐的安荞。孙成啃着棒冰从村里回到合作社,想找个人说说话。看了一圈,选中了苏德,蹲到他边上,与他闲侃:“发哥家的小丫头在圈里练马呢。”苏德的位置,抬眼能看见安荞。不用孙成说,他早已看了很久了。孙成的棒冰化得很快,他索性整个含在嘴里,鼓鼓囊囊地又说:“那小丫头真不赖。我最开始看发哥家来了这么个帮工,还跟我二哥说,她在这儿待不了一个星期就得跑。没想到还真给她待住了。”苏德不说话,只是依然远远望着跑圈的安荞。她是从城里来的,他听说的。她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他看出来的。在这个时间,她本该享受着城市里精致的午餐和购物中心,或是坐在高层写字楼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空调房凉快舒服,根本晒不到一点太阳。而她此时此刻却在草滩的中心,顶着烈日,做着最基础最重复的功课。一圈接着一圈。孙成终于解决完了手头的棒冰,棍子随手一丢,嘴用袖子一抹,笑了:“你光是这么看着也没用啊。喜欢就去追。这么好的丫头,不追就被人拐跑了。”苏德终于开口了:“没这回事。”“嘿。”孙成才不信,“没这回事,看见她进了便利店,就赶紧骑摩托过去?没这回事,那天去给她换马鞍子?兄弟,都是男人,懂的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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