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人女子,好生熟悉,不知在哪里见过。“啊!”一颗花生正中眉心。夏惊秋再抬头看去,崔舟立与胡人女子不知去了何处。“诶唷,夏长史这是怎么了?”一只手从夏惊秋的背上淌了过来,覆上他的额头,指腹盈盈又细软。夏惊秋猛地一哆嗦,缩回了脖子方才看清,来人眉眼如丹凤,她勾起一缕落在耳边的鬓发,眼波轻扫,笑起来像狐狸一般狡黠。“无事。劳烦师行首挂怀了。”夏惊秋有些不自在。行首师绣娣,传闻她年过四十,肌肤却通透细嫩如十几岁的少女,身上又隐隐泛着风情万种的媚态,拿捏夏惊秋这样的小郎君,如囊中取物。“那怎么能行,夏长史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咱们凉州的父母官,平日里进进出出伤了脸怎么能行。”师绣娣的声音像一条蛇,钻进里衣,贴着胸膛慢慢爬行,“让奴家再仔细瞧瞧。”旁边的许一旬,一副憨态傻笑,捧着花生正在瞧好戏。夏惊秋一连朝他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他替自己解围。“我们家秋哥儿皮糙肉厚没事的。”金宝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瞅见师绣娣与夏惊秋中间有缝,便一pi股坐在了二人中间。师绣娣不会看错的。打夏惊秋一进门她便观察过,云良阁里什么样的年轻女子没有,夏惊秋从未正眼瞧过任何一人。若是不喜欢年轻寡淡的,那便是心仪有滋味的。师绣娣故意微微露出自己的脖颈与肩头:“夏长史玩得可还开心,若是姑娘们照顾不周,奴家再换些人来伺候。”“不用麻烦。”夏惊秋清了清嗓子,趁机往角落里挪了挪。“师行首,请问哪个是李江泽啊!”许一旬伸出手指戳了戳师绣娣的肩膀。她回过头来,对上一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那儿。”师绣娣指着左边二层靠中间的看位,“那位穿着白袍的人。”顺着师绣娣指的方向看去,一名男子美须连鬓带腮,在下颚处拢成一撮四寸长的山羊胡子。他身边围着两个衣衫单薄的女子,三人勾肩搭背,聊的不亦乐乎。许一旬做梦也没想到天下第一剑客是这般风流的人。他按捺不住,拿起身旁的剑便要上前比试。刚起身走了没多远,便被夏惊秋按住了:“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机不可失啊!”二人正说着,一名举着酒壶的男子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他面色枯槁,四肢细长,指甲缝里像是有洗不干净的污渍,眼睛下方的黑壑夸张得像是要掉在地上,打眼就能觉察出此人怕是日日梨树压海棠,早就掏空了身体。“师行首,来,你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男子拉起黏在夏惊秋身旁的师绣娣,“你快来,我做梦梦到了个仙子,我画给你看。”“惠先生,惠先生。”师绣娣拗不过他,只能被他拖着走。一时半会儿倒也是替夏惊秋解了围。“这人可真厉害,都虚成那样了,还找师行首呢。”金宝下颚微张,目视着二人离开。
“少管闲事。”夏惊秋挪回金宝的脑袋。楼中乐声换了个调子,台上舞姬们三人一排,跟着乐声急速旋转,丝绦翻飞,台下叫好声一片。人群里却有一大腹便便的胡商瘫靠在凭几上,眼中满是不屑。他手中拿着筷箸,夹起一块炖肉喂给了脚边的白毛犬。那白毛犬吃得满嘴流油,汤渍溅起洒在胸口的白毛上。胡商似乎很喜欢喂食的游戏,他又用同副筷箸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放到身侧女子的嘴边。女子脸上生出了为难之色,她刚刚侧过脸去,便听见胡商发出了一声上扬的“嗯?”不容否定的威压。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出笑容,张开嘴吃下了那块猪肉。见女子妥协,胡商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这一幕正巧落在夏惊秋眼里。“今日这乐声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夏惊秋右手边,两个云良阁的常客讨论起来。“是啊,今日的琵琶声琴音生涩,粗听没什么,可若是细细分辨,又几个转音还是缺了火候。”“你这么一说,这抚琴之人好像还挺紧张的。”“季应先生今日是怎么了?中邪了不成?”“许是又多饮了黄汤,发酒疯呢吧。”两人举着杯盏,哈哈大笑。阁中乌烟瘴气,闷闷的叫人喘不上气来。夏惊秋捏了捏眉心,金宝上前关心:“秋哥儿头疼了?”“没事,换个地方歇息歇息便好。”视线里,崔舟立与胡人女子又出现在了高台对面。女子身娇体软,许是体力不支,脚下没踩稳,靠在了崔舟立怀里。崔舟立则是搂住了女子臂膀,满脸关切。夏惊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无名火,只觉得崔舟立此人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夏惊秋你快看!”许一旬推了他一把,指着高台中缓缓降下的藕色帷幕,如烟似云,飘落人间。夏惊秋仰起头。花魁退场,舞姬们顺着丝绸而下,伴随着漫天花瓣坠落,美得不像是人间。收回视线时,正巧看见胡人女子也在看自己。她眉眼弯弯,眼中似有……星河。“秋哥儿有点不对劲。”金宝的声音将夏惊秋的魂拉了回来,他指着满地的红色花瓣道:“血……秋哥儿,那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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