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我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为何旁人新岁有新衣,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一件衣裳缝了又补,补了又穿,裤腿袖腕的布料一截接着一截,凑不出一个颜色来。那几年,我做梦都想要件新衣裳。”娄简眼中嵌着红,“七岁新历,主母送了我一件新衣,我连连拜谢,穿着衣裳……想给阿娘看。回到屋里才发现,我阿娘早就没了踪影。后来主母说,这件新衣,是发卖了我阿娘换来的。我记得,那日也是寒冬,我哭着脱下衣裳,跪在雪地里求主母把阿娘还我。整整三日,主母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我。”夏惊秋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喘不上气来。“阿娘被发卖后总是变着法子,偷摸出来看我,起先是三日一次,后来次数越来越少了,再后来,每次来身上都带着伤。管家瞧不下去了,便悄悄同我说,阿娘偷偷来瞧我,被主母发现,告知了主家,次次都会被打得一连几日都起不来床。我当时便不敢再见我阿娘了,只能与阿娘用画纸联系。大约一年后,就连这画纸都收不到了。”夏惊秋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的四分五裂,心肝也跟着疼痛起来。“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成了浮浪户,无家可归。”“你……你身上的伤?”娄简扯出笑意:“有些是被主母用香火烫的,有些被府中姐儿们伤的,或是行乞时与人打架所致,还有的……我记不清了。”过往种种,娄简竟像是唠家常一般,说得稀松平常。 春梦一夜难眠。夏惊秋辗转反侧,被褥揉成了一团夹在两腿之间。那对随着步态晃动的桂花耳坠,荡到了夏惊秋心里。左右是睡不着,他起身研究案情。研了磨,揾了笔,指节悬在半空,夏惊秋又搁下了笔,眉心胀痛。墨色在灯火下,生出斑斓的颜色来。夏惊秋细细打量了片刻,喃喃自语:“墨……”视线落到麻桑熟宣上,“纸……文房四宝……”“你在想什么?”娄简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子里,她穿着水色流云儒裙,眉间花钿画作海棠纹样。一手提灯一手将额间发丝捋到耳后,媚态百生。“你何时来的?”“方才就在了,阿啾想的着迷,没瞧见我。”水色衣裙被风扬起一角,宛如望舒生辉,她混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我方才想明白了一件事。”夏惊秋起身上前,“惠光绍死后,无人可以说清他的衣衫是如何染上毒的,我想,真正的答案是,他的衣衫上从未被人下过毒,真正的毒是下在四宝里的。你可曾记得,惠姗就是做四宝生意的。”“嗯。”“她在迷惑我们,有毒的衣裳是,还有许一旬也是,自打他入凉州便日日与我们在一起,除了那日在晓云绸面前展现过功夫之外,没人见过他的身法。我那日听得到仔细,衙役们说许一旬武功高强。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很明显,这事定是晓云绸泄露的。”“嗯,你接着说。”“还有苏玉怀说谎也是一个道理。他们是在故布迷障,想要拖延时间。”夏惊秋在屋内来回踱步,“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是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娄简放下灯笼,十指相扣,牵住夏惊秋的掌心,盈盈一笑,酥掉骨头。“你……”夏惊秋步步后退,红晕一路烫到了耳根。娄简的手摩挲着他的脖颈,微热的气息喷在脸颊上,夏惊秋腿脚发软,差点摔在地上,“你不要再靠过来了……”这话违心。掌心触碰的那一刻,他心里狠狠颤了一下。“你怕我?”“我,我没有。”“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娄简微勾唇角,眼眸里含着春水,指节似有若无地抚在夏惊秋的脸颊上,“眼下怎么不敢了?”“谁说我不敢的。”夏惊秋鼓了一口气,握着娄简的肩膀,将她按向自己,嘴唇轻轻交合的刹那,娄简的脸忽然变了模样。夏惊秋半眯着眼,一张圆脸占据了所有的视线。“秋哥儿?”金宝扑闪着眼睛,端着桂花糖糕,蹲在矮塌前,“你做春梦了哦。”“啊!”夏惊秋“蹭”的一下从塌上弹起,攥着被褥连连后退,“胡说什么?”隐约间,裤子微凉,夏惊秋掀开被褥,一块深色的印记烙在眼前。金宝猛地扯开被褥,嘲笑道“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嘻嘻,秋哥儿还说不是。”好一个下流的梦!可是细想,又觉得若是没醒该有多好,龌龊心思全然写在脸上。夏惊秋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夏惊秋。”房门被敲响了,屋外传来娄简的声音。“是娄娘子,我去开门。”“不许去!”夏惊秋曲指敲向金宝的脑门,“我这样怎么见人。”他清了清嗓子,“寻我何事?”“收拾地富贵些,陪我上街一次。”屋外,娄简道。“上街?”“一炷香后,我在府衙门口等你。”说完,娄简便离开了。金宝好奇地凑上前:“秋哥儿,你梦见什么了?”“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去拿身干净衣裳。”金宝刚要走,又被夏惊秋拽了回来,“今日之事,不许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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